殷锦瑟泡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热水。

入秋的湖水不算太冷，但也够呛。她昏昏沉沉地在浴桶里泡着，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反胃干呕。

外面吵闹，有丫鬟进来通报：“少奶奶快起来吧，大夫人一听您落水，饭都没吃，急匆匆地从前院里回来了。”

殷锦瑟起先没吱声，丫鬟又叫唤了几声，她才皱着眉走出净室。

大夫人柳氏年过四旬，和忠勇伯府贵妾柳夫人、殷林月的母亲是堂姐妹，是她丈夫的母亲，也是这场婚姻的设计者。

柳氏一见殷锦瑟来了，屏退了左右，三两步上前走到殷锦瑟跟前。

“你在耍什么花招？”

殷锦瑟低头，一声不吭。

柳氏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就火冒三丈，积攒的怒气在瞬间炸开，伸手就给殷锦瑟两个巴掌。

殷锦瑟脸疼得发麻。

“想在中秋家宴闹出动静？想寻死觅活？也不看看你在哪里，显国公府岂是容你这样胡闹的？！”

殷锦瑟没有吭声。

柳氏误解她寻死觅活，以为她在成婚后知道自己丈夫和妹妹珠胎暗结，接受不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

柳氏继续说：“你父母皆亡，忠勇伯府也日渐式微，给你正妻的位置算是莫大的恩宠了，不要给脸不要脸。”

殷锦瑟咬牙承受着火气，忍不住反驳：“给脸不要脸？你对裴允仕和殷林月的丑事心知肚明，还逼着我和他成亲，既是贪图我手中母族的嫁妆，又舍不得我嫡女身份，还打算把自家外甥殷林月送到显国公府里来，到底是谁的脸大？”

殷锦瑟气质婉丽，又无攻击性，没人能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

柳氏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忽然语气冷静且诡异：“是又如何？”

殷锦瑟面色一僵。

“你和允仕早就有了孩子，三四年了，难道你不想日日见到他？乖乖坐你的位置，我高兴了，让睿哥儿多去孝敬你几次。”

殷锦瑟的脸毫无血色。

显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大房嫡子正妻的位置，她根本不想要。

唯一舍不得的，恐怕只有这个一出生就被夺走、从未叫她一声娘的儿子。

四年前，上京动乱，天子领百官迁都避难，一路兵荒马乱，草木皆兵。

殷锦瑟撞破未婚夫裴允仕与殷林月苟合，向忠勇伯殷嘉提出解除婚约。

裴允仕用家中长辈性命威胁她。

甚至设计让她在完全昏迷的情况下与他有了一夜。

忠勇伯见事已至此，只能作罢。

没想到，她怀孕了。

后来忠勇伯在战乱中去世，她披着热孝，又怀有身孕，被裴允仕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不允许她碰一口堕胎药。

孩子出生了，只见过一面，就被柳氏带走。

待到三年孝期过后再行完婚。

后来战乱平息，文武百官又随天子返回上京，殷锦瑟便一直待在忠勇伯府，成为裴允仕的禁}俘。

显国公府赫赫权柄，裴允仕打个喷嚏，周围都要震一震。

殷锦瑟根本摆脱不了他。

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唯有一身空壳，是最完美的替死鬼。

等到他们把她利用完了，榨干了，就会一脚踢开，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怎样，刚刚说到裴睿，殷锦瑟一斜眼，就看到厢房外一高一矮两个小人儿携手走了进来。

裴睿白矮胖一脸富态，拿着糕饼边走边吃，和旁边的小伙伴热聊，压根没看到屋里的景象。

一进来，殷锦瑟的目光就粘在了他身上。

殷锦瑟向裴睿招招手，语气温柔，“睿睿，到娘这里来。”

裴睿吓了一跳，如临大敌般后退几步：“你才不是我娘！我不认识你！你是坏人，祖母说的！”

殷锦瑟面色瞬间僵住。

柳氏旁边的嬷嬷连忙圆场：“哎哟，我的小祖宗，浑说什么呢！”又转头跟殷锦瑟点点头，“少奶奶别介意，睿哥儿还小，不懂事。”

殷锦瑟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再也无法在屋内待着，随口说憋闷，要出庭院走走。

没走两步，又回过头看抱厦里的裴睿。

他一手抓着糕饼，一边高高兴兴依偎在柳氏怀里笑闹。

眼泪渐渐模糊双眼。

“你在哭什么呀？美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