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在季临渊站在城门口时,此时云忠城的某处地方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一座繁华的院子中,雍州州牧,刘恒,坐于主位之上,他的下手是雍州别驾,郭子山,再下面则是雍州所有有名的官员以及权势滔天的家族家主。
可以说这里就是雍州的权力中心。
各种各样精美的菜肴被侍女盛放在他们桌上,房间的中央有着美丽妖娆的异域舞女搔首弄姿。悠扬的琴声传遍整个房间,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醉生梦死的神情。
简直是奢靡享受到了极点。
刘恒的脸上带有明显的醉意,他毫不掩饰的抱着一位替他夹菜的侍女,高举酒樽,朗声道,
“各位,雍州的发展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希望在未来我们还能够齐心协力,团结一心,共同把雍州发展好!”
“本官还需要大家多多支持啊。”
在州牧说话时,所有人都放下筷子聚精会神的听着,待州牧说完,别驾立马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对州牧说道,
“大人言重了,谁不知自从大人上任后,整个雍州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这一切都是大人这三年的功劳啊。”
“下官在此敬大人一杯。”
说罢,郭子山便豪迈的将酒一饮而尽!
而当郭子山说完后,整个大厅中瞬间就响起一片奉承之声。
“别驾大人说的没错,大人可谓是我们雍州的定海神针啊。”
“没错,这三年我们雍州快速发展,日益强大,便是连北莽都不敢再骚扰我们,这一切都仰仗大人。”
“没有大人,我们雍州该怎么活呀!”
......
为官者,没有一人不是人精,州牧可谓是一州最大的长官,任何想要进步的人都想要在这种场合竭力的表现自己,希望能够州牧刘恒留下一个好印象。
最后,王家家主,王腾,站起身朝刘恒说道,“大人这三年来,不慕名利,一心为民,可谓是百姓口中真真切切的‘父母官’!我王家必将永远围绕在大人身边,甘愿成为大人的马前卒!”
“哎,各位可真是折煞我了,在这么夸下去本官可就要骄傲了。”
刘恒乐呵呵的说道,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刘恒此时的开心,脸上的褶子都要笑出花了。
这时一位副将模样的男人从外面匆匆赶来,在刘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刘恒听完后脸上笑容不变,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各位,刚刚城墙上传来消息,有一位疑似季临渊的男子正在城门外,各位觉得本官要不要开门呢?”
刘恒这话一出,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了不约而同的变化。
季家,这两个字在雍州,尤其是在云忠城,哪怕到现在都还有着一定的分量,官员们倒还好,毕竟有一部分都不是三年前的那一批了。
但对于那些世代在云忠城扎根的大家族来说,他们还沉浸在过去被季家统治的日子中。
现在,刘恒把这话说出来是在等着所有人表态呢。
王腾的脸色一变再变,但还是没有站起来说话,倒是他一旁的司马家家主,司马端,站起来沉声说道,“大人,我觉得这个季临渊很有可能是冒充的!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季临渊应该要明天才会到!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司马端这话一出也是让得不少官员立马表态道,
“是啊,我觉得司马家主说得对,按照规矩现在城门不宜打开,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城门打开时再说嘛。”
“就是,我一个同族的表兄就在护卫队中,他之前告诉我他们最早也要到明天才能赶到,所以下官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开城门!”
“没错,可千万不要坏了规矩。”
“......”
刘恒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其实关于季临渊为什么被派到镇北城刘恒的心里也非常的清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恭恭敬敬的把季临渊送到镇北城。
他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为公,
既然季临渊终究难逃一死,那么为什么不利用季临渊——这个雍州曾经的主人,帮助他更好的掌控雍州呢。
要知道刘恒才来到雍州三年,哪怕有陛下的帮助,将雍州近半的官员都换了一遍,可这里还有这世代生活在此的世家,这些人可是被季延忠统治了二十多年......
为私,
当年刘恒年轻时曾在朝廷上当众被季延忠扇了一个耳光,这可是奇耻大辱!以前的刘恒没有能力报仇,但现在他都贵为州牧了,不报复回来真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刘恒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会场,在刚才他发现还有着不少世家的人沉默着没有表态,而这些家族就是将来他要清理的目标。
既然不顺从,那么就只能除名了......
季延忠,你也没有想到你儿子有一天会栽在我手中吧?
刘恒有着一抹报复般的快感,待到明天,当季临渊进来,还有更多好东西等着他呢,反正只要能让季临渊活着到镇北城就行。
我要不要找个借口把镇北城的军队调走呢?不行,那样做实在太明显了,我还是等到时候他求援吧...嘿嘿,我肯定要去救,并且还要全力以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去救了...只是当我到的时候恰好已经迟了...季临渊刚好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在此之前先让他在云忠城好好的待上几天......
咚咚!
正在刘恒美滋滋的勾勒未来美好画面时,突然,整个地面都开始抖动起来,之前的那位副将去而复返,只是这一次的他面色铁青,眼中隐隐有着一抹愤怒和惊恐,他快步来到刘恒面前,急忙道,
“大人,不好了,外面有一伙刁民闹起来了!”
“你说什么?”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都陷入了刹那的死寂,刘恒更是‘咻’的一下站起来,连女人都不顾了,他眼神冷冽,目光直视副将,质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民变......不会吧......
他在心里不安的想着。
“禀大人,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啊。”
副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他们好像是为了季临渊来的......”
什么!!
这一刻,不光是刘恒,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刘恒也再也顾不得什么,沉着脸走出了大厅,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的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刚刚才把门打开,那寂静的夜空下,那如海啸般汹涌澎湃的怒吼声仿佛要将所有人彻底淹没!
“大将军!大将军!”
“打开城门,接大将军回家!”
“打开城门,接大将军回家!”
如山般地动山摇,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这一刻活了下来!
刘恒面色惨白,他哆嗦着嘴巴,看着那愈发接近的海啸,状若厉鬼,厉声尖叫,
“快!军队!把军队都给我喊过来!”
不少人的脸色在这一刻变了!
此时,距离刘恒等人不远的街道外。
数十个士兵拿着长枪战战兢兢的守着街道的入口,他们面对的是一望无际,愤怒的百姓,尤其是站在前方的那一伙人,他们身着退伍的军装,虽头发花白,但眼神中却还是流露着火焰。
“所有云忠城的人,你们都忘记大将军了吗!”
为首的一位老将声嘶力竭的吼道,他体型佝偻,可在这一刻却异常的伟岸。
“三十年前!北莽来犯,入侵我们的土地,抢夺我们的粮食,奸淫我们的妇女,是大将军率领我们将北莽打退!从那天之后北莽再也不敢入侵我们!”
“二十五年前!三年天灾,蝗虫肆虐,所有的粮食都被毁了,是大将军为我们筹集的到了粮食,他宁愿自己吃干粮也要把粮食,把肉分给我们,让我们不至于饿死!”
“二十年前!大将军成为镇北王!是大将军开设学府,让我们的后代能够读书!是大将军,打倒地主,给我们分得了土地,没有大将军我们怎么可能有现在的生活!”
“......”
“大将军把我们当成了他的家人!”
“你们说!”
老将高吼道,“大将军是不是好样的!”
“是!大将军是最好样的!”
整齐的怒吼声响彻天际,他们不会浮华的词藻,但却蕴含着最真挚的情感。让躲在旁边的刘恒等人脸色更白了!
“可,这么好样的大将军,他的后代现在竟然被挡在城墙外不让进来!”
老将说到这已是声泪俱下!
“以前我们的城墙只会挡住北莽!可它现在竟然挡住了大将军的后人!”
“这是大将军守护一生的城市啊!可我们竟然不让大将军的后人进来!”
“我们这难道不是忘恩负义?!我们这么做和北莽又有什么不同!”
“我没有读什么书!我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良心都没了那还算是人吗?!”
他的声音愈发的高亢,在他的身后所有人的情绪都达到了顶点。
前面的士兵们瑟瑟发抖。
老将的目光再次看了眼街道深处,见那里还是没有一人出现后,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失望,紧接着出现的便是深深的决然。
“现在,当官的不想让大将军回来,那我们就亲自去把大将军迎回来!”
老将愤怒一吼,声音中充满了视死如归!
“愿!同我一起叩城门者!请,转身!”
“我们不能让大将军留宿城外!”
唰!
宛若一道疾风般,所有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子,然后坚定的向着城门走去!
既然当官的不开门,那他们就亲自把城门打开!
“任老,使不得啊,擅开城门这可是死罪!”
身后的士兵们慌了,其中有一人忍不住提醒道,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送死,但让他们去阻止他们又不敢。
闹事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士兵担心被淹没。
然而那被称作任老的老将置若罔闻,他一瘸一拐的跟随着大部队向着城门走去,就仿若那一年的他跟随大将军出城迎战北莽。
云忠城的汉子,就没有一个孬种!
整个云忠城都被惊动了,汇聚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城市都仿佛苏醒了过来,无数的人走在一起毅然决然的向着城门走去。
他们中有老人、有壮年、有妇女、更有幼童......数十万人口的城市中,足足有上万的百姓汇聚了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一抹愤慨,无论周围的官兵怎样的阻拦与呼喊,但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打开城门,接季临渊回家!
这股民心就是季延忠过世后留下的财富,这才是季临渊问鼎天下的真正根基。这绝对不是远在京城的李基隆单凭一纸诏书就能够改变的!
他太低估季延忠在天下人心中的分量了,以为凭这三年的打压就能让季延忠的名声彻底变臭。殊不知百姓只会拥护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在这一点上,刘恒同样也错的太离谱了,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季延忠管理这座城市长达二十多年。
很多事情在百姓心中是非常清楚的。
最后城门上的守卫被惊动了,他们惶恐的看着城下宛若洪流般的人群,紧张颤抖到不知所措。
这群刁民他们想干什么?!
不就是把季临渊关在外面了吗,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平常也没见你们这么的团结啊!
“头儿,怎么办?我们要不把城门打开算了?”
有一个士兵嘴巴哆嗦着问道。
“开门?这个责任你能承担吗?州牧大人知道了会把我们剁了的!”
队长同样有些害怕,但还是咬着牙不敢把门打开。
可这时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男人大踏步的走上了城墙,见到来人,所有士兵全都恭敬的行礼,喊道,
“长官!”
校尉诸葛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看向守城的那个队长,沉声道,“快去把城门打开!”
“啊?长官,这不妥吧?”
队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驳道。可谁知下一刻,诸葛明直接一脚把队长踹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废物!你知不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麻烦!现在不把城门打开,我告诉你谁都保不住你!”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噤若寒蝉的士兵,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门打开!这是将军的命令,难不成你们还想违抗军命不成?!”
“不敢...不敢。”
士兵们连忙回了一句,随后立马就下去打开城门,他们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不想承担责任。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终于城门在人群赶来之前彻底打开。那个被称作任老的老兵,此时又已经站到了人群的前面。
见城门已经打开,任老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因为此时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那一袭白衣、身骑烈马的英武少年郎身上。
当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包括任老在内不少人的目光都湿润了,他们不顾一切的跑到季临渊身前,当看清楚季临渊的脸后,任老声音有些颤抖的呢喃道,
“像啊...和大将军年轻时一模一样......”
说完,任老看着季临渊,轻声道,“少将军,给你添麻烦了。”
他其实不该这么闹的,对季临渊不好。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
季临渊摇了摇头,看着前面的这群老人,轻声道,“是我要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父亲。
任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但很快,任老的眼神一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接单膝跪地,道,
“原大将军麾下,先锋营军侯,任二柱,见过少将军!”
不止是他,其他老将也全都纷纷跪下。声音响彻天宇。
“原大将军麾下,火头军,魏三,见过少将军!”
“原大将军麾下,陷阵营,白从,见过少将军!”
“......”
一个又一个的人跪下,他们每一个都是季延忠的老兵,每一个都是护卫雍州的英雄。他们的身体大多都已经衰败了,但现在他们的眼神中好像还燃烧着火焰,他们依次报着自己曾经的职务,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戎马高歌的日子。
季临渊的眼眶湿润了。
最后,所有人都看着季临渊高呼道,
“云忠城,欢迎少将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