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山并不高，从山腰至山顶都是明心寺的范畴。

沈府一行人一路上遇上不少相熟的世家，大家相互说笑着往上走。

进了寺，面积颇大的庭院银白一片，一株株傲梅踏雪而立。淡淡白云与薄雾交相辉映，浅淡日光落金般洒下，当真是世间极美的景色。

穿着宫服的小公公依次领着各世家的人入寺游逛，距离法会正式开始，还需等待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这些高门显贵们可以随意看看，权当是外出游玩了。

当罗锦如灰头土脸捧着暖炭来到庙门时，却因为没有佩戴国公府令牌、也没有国公府的人陪伴被拦了下来。

“我怎会知道姑娘是哪一家的人？”负责看门的小公公身后带领一队禁军，捏着嗓子斜睨着罗锦如说道，“今日各方贵人齐聚于此，杂家也不可能把什么猫猫狗狗都放进去呀！”

恰巧这时孟卿卿也带人上来了，一排又一排地仆从朝她低下头颅。

不知谁推了一把罗锦如，直接将她推的和其他奴婢一样跪在了地上。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看门公公此刻更是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点头哈腰的把人请了进去。

从头到尾，孟卿卿都没有往旁边转一下眼珠。

她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怀里那一团早已僵硬的白猫身上。

一小捧黄帕子安安静静盖在上面。

但罗锦如离得近，还是清楚看见了里面露出的东西。

——那是一只死猫。

这就是那贵人差人找了一清晨的东西？

罗锦如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跪主子，跪主子身边的嬷嬷还不够。

现在，连一只死猫也要跪？

死猫能进的门，她不配进？

罗锦如死死掐住暖炭的布包，眸底翻涌起强烈的情绪。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无力的、只能被人按在地上的感觉。

她在小时候就从舅舅手底下体会过了，后来侥幸入了国公府，便日日夜夜都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

你想吃什么，不可以。

你想做什么，不可以。

你想往东，不可以。你想向西，更不行。

别人说什么，你才能做什么，你才配做什么。

别人躺着，你得站着。别人站着，你得跪着。

一道门，一张椅，一片大地，于她来说，都是永远不可跨越的天堑。

她永远不可能为自己而活，她一辈子都是别人的奴，别人的婢，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罗锦如沉默地跟随其他人站了起来，她睫毛翕动，眼底沉沉一片。

【啊不是……女主这是要黑化了？？】

【黑化了更好！我家如如拿的本来就是大女主剧本！虽然剧情和原著有点不一样，但最后一样也会是如如站到最高！】

【我记得原著里女主一直都是极其乐观的乐天派啊，无论有什么挫折都不放弃，是明晃晃的爽文大女主啊。虽然剧里也想向上爬吧，但为啥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呢？】

【刚恶补完原著，女主粉别洗了。原著里女主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好吧？这也想要那想要，只不过作者把光环都给女主了，所以你们才觉得女主好，长点脑子吧！】

沈雪亭刚到庙门的时候，最后一条弹幕才浅浅消失。

她逆着人群走了出来，被门口的小公公一眼瞧见。

能负责庙门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察言观色、记人看面的本事炉火纯青。

所以才记录过没多久的当沈家二小姐刚一露头，就有公公迎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沈二小姐嘛！您是呆闷了，想出来透透气？还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马车里了？您有什么事，吩咐下人们一声就好了呀！”

“不，“沈雪亭朝他一笑，“我接人。”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刚才自己才阻止过的那姑娘时，小公公只尴尬了一瞬，立刻恢复笑意盈盈的模样。

“原来那是您的婢女呀！怪不得看上去就和别家的婢女不一样呢！那姑娘快走吧，你家小姐特意来接你咯！”

白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穿过连廊，行至一片幽静的梅林里时，沈雪亭忽然转身，从腰间解下一只小葫芦递给身后人。

罗锦如下意识后退两步，面色僵硬。

“如姐姐，”沈二轻轻一笑，“脸脏了。这里没什么人，要不要先洗洗？”

【艹！女配好善良！对着霸占自己家自己爹娘，后面还导致自己死亡女主还如此善良….我怜爱了。】

【她死和女主有什么关系？纯粹她自己恋爱脑好吧！全是孟狗的锅！如如可从来没有主动害过她！】

【咋可能没关系？男主扒下女配的一切给女主时，女主怎么可能啥也不知道？女配先是被骗着吃了药，剥离三魂，写下术法之事，这女主都收下了吧？期间她有提醒过女配一句，拒绝过男主一句吗？她根本没有！】

【后期女配彻底死亡，女主立刻趁虚而入，在沈府上位了好不好！要说没计划好谁信？只不过是作者没写出来而已！女主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她本来就是害死女配的凶手之一！还在这当又立！真恶心！】

原来是这样啊，和她之前推测的没什么差别。

沈雪亭面色不变，看着眼前人犹豫着接过小葫芦，蹲下身，把暖炭搁在膝盖上。

暖炭外面包着的布包不能脏，所以罗锦如只能用这个别扭的姿势，把葫芦口拧开，倒出里面的水来洗脸。

可她完全没注意到，这水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沈雪亭融了符纸和牛眼泪的水。

这水不伤人性命，也不害人魂魄。

唯一的作用，就是帮人暂时开了三魂之眼，和她一样，能看见那些游荡于世间的孤魂。

沈雪亭视线轻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人正偷偷朝她们这边看。

这是孟程光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无论有什么公开的重要场合，孟程光都会留一个人跟着她。

沈雪亭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件事，只是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这是孟程光担心她，所以才派人保护她。

实际上细细想来，这只是一种监视罢了。

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和说过的话，才能演的更深入她心。

不过这也恰巧帮了她一个忙。

有那跟着的人在，孟程光就能第一时间知晓她这里发生的一切。

包括…..罗锦如能看见那些孤魂的事。

万物皆有魂，但这些魂只有修习术法者能看见。

也正因能看见，所以术法者才能帮人稳魂固命，帮人挽救一副天生的病秧子身躯。

想一想，孟程光费尽心神想在上京城内寻到治病的法子，可当今圣上却速度更快的灭杀了所有术法者。

而唯一留下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更是从未接受过孟程光的求见。

他走投无路，急火攻心下才想出接近女人、投靠外力这一个办法。

假如这种时候，孟程光忽然得知罗锦如有可能是一位术法者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沈雪亭眼皮低垂，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她可太期待后面的剧情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