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已是早上八点。

地铁上，陆清靠在门边，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拿着手机。

拥挤的早高峰并未给他带来太多的坏情绪，因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猫猫头像几乎可以抚平一切，在这冰冷忙碌的世界里，为他带来一抹有若实质的温度。

——那是妹妹的社交账号。

妹妹的资料背景是一片雨夜，雨夜下，有一只黑色小猫蜷在墙角，面向着瓢泼大雨，茫然恍惚。

一如昨日与自己相见之时她的模样。

她的个性签名是「月色并不完美」，动态里面的设置是三日可见。

当然，三日内的栏位里也一片空白。

陆清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妹妹的对话框。

“哥哥，我可以用你的电脑吗？在家里好无聊喔，也不想一个人出门，只想等你回来。”

“……嗯，当然可以。”

他秒回了句，然后补充道：“D盘里的东西不要动，其余的随意使用就是。”

虽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妹妹也大概率会在无意间翻到那极其可疑的名为「取材资料」的文件夹，然后震惊三观，对自己的形象造成巨大的冲击。

所以，与其瞒着，不如赌一把她会听话的不去翻看，万一她真的没什么好奇心呢？

果不其然，苏灵的回复还是比较令人安心的，“好哦，谢谢哥哥。”

陆清松了口气，继续问道：“对了，兜里是不是没有零花钱了？今天中午我来不及回家帮你做饭，所以可能需要你自己点个外卖什么的，我把生活费打给你，想吃什么随便买就是。”

他说完退出聊天界面，在信息里面找到银行卡支出那条置顶，目光一扫，锁定在最下方的收款通知——

【天海银行：尊敬的陆清先生，您本月的稿费收入——15830元已到账，请您及时查收，您卡号9588的余额为25053元。】

这是他专门用来收稿费的卡号，每个月固定时间会迎来一笔网站打款，打款金额取决于上本书的销量情况。

由于书刚完结，网站会给不少推荐，所以即使没有立刻开新书，这笔收入也能持续一段时间，还算可观。

但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若不签下IP或者开通渠道，每个月的后续收入就会呈曲线下滑，比如从之前刚完结时的一个月3万，变成后来的两万五、两万二、一万八……再到这个月的一万五。

用不了多久，就会下跌至每月几千（扑街书则为几百甚至几十），沦为同行作者们笑谈的“尸体钱”。

“果然，完结收入是越来越少了啊……看来得抓紧了才行。”

他自语着回到聊天页面，在妹妹的对话栏下面点击了转账，并且输入金额为【20000元】，直接给她打了过去，自己则留了五千，作为这个月的生活费。

约莫过了三秒，苏灵的头像就再度跳动了起来——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饭钱需要这么多吗？”

她秒回了一个痴呆小猫的表情，似乎对收到如此巨款感到匪夷所思。

也确实，一个女高中生，在饭都吃不上了的前提下突然接到以万为单位的“零花钱”，无论怎么说都会觉得有点烫手。

“没事，你就先用着吧，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在吃穿的方面别委屈自己，至于更多的，我再想办法去挣。”

陆清淡然回道。

他的另一张银行卡里存的是定期账户，有50万左右的稿费，是他上本书的连载收入，在银行里的三年利率大约有百分之3.5左右，还算稳定。

原本对自己而言，这已经相当充裕了，不过考虑到以后要照顾妹妹，要给到妹妹理想中的生活，还得想办法让妹妹的身体痊愈，渐渐走出精神困缚……他就觉得，仅仅这些存款并不足够。

至少也得在消费昂贵的天海市站住脚跟吧？

换句话说，就是得拥有一个属于自己二人的小窝才行。

租房子总归是不踏实的，毕竟连装修和装饰都没法自由，不是么？

“哎……”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叹，在妹妹发来的“哥哥你可别太溺爱我哦……”的回复中渐渐迷失。

——

……

天海市立艺术大学位于沿江大学城的中部，独占环岛，背靠青山，距离市中心仅有不到一小时的通勤车程，是地段极佳的大学学院。

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艺术生，唯有通过艺考加校考面试层层选拔，才能获得踏入校园的门票。

当然，最后还得在文化课考试中取得一本线以上的成绩才能真正加入其中，可谓是门槛极高。

陆清的学力向来可以，而且思维天马行空，富有创造力，这与他从小就养成的良好的「取材」习惯是分不开的。

在每年58000元的高昂学费下，他选择的专业是文化创意，也就是偏策划类型的方向，艺考时则走的是编导和影视文学路线（写剧本），所以对于自身的创作事业也有一定的帮助。

时间来到八点三十五分，第一节早课已经开始，他加快脚步跑进教学楼，冲到教室门口。

在对身上的校供制服略作整理后，迈步走入其中。

“陆清同学，今天居然迟到了5分钟吗？真是罕见啊。”

讲台上，穿着束胸白衬衫和灰色包臀裙的单马尾女讲师停下手中粉笔，偏过头来瞄了眼门的方向，微微打趣道。

“抱歉，导师，路上堵车了。”他回了句。

虽然地铁是不会堵的，但谁又会关心自己的出行方式呢？

在这富二代聚集的艺术学院里，同班女生开着宝马上下学的画面已成常态；

阔少室友每天下课后都会呼朋唤友去酒吧蹦迪喝酒，动辄宴请全场，豪横得流油；

校门口停放着的兰博基尼似乎是专门用来勾引女学生的，许多外界的社会人士也会聚集于此放线钓鱼，毕竟他有所耳闻，包养一个艺术类女大生的市场价格是每月三万，这是土豪们的游戏，与自己的生活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纪。

陆清全都看在眼里。

所以他清楚的明白，哪怕自己能靠双手挣到足够供自己上学的学费，在这所奢靡豪华的学院里，自己也不过是最底层的阶级。

与那些出生就生在罗马的同学们相比，根本不是同一个起跑线，至少相差了祖上三辈的距离。

“嗯，快回到座位上吧。”

女老师笑眯眯点了点头，没有为难他。

陆清如释重负，于同学们关注的目光中快步走向教室后排，随便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教室的空间不小，能容纳二百名学生同时上课，他选择的位置是倒数第二排，这是他最常坐的地方，因为视野极好，即便是玩手机也不容易被老师看到。

“嘿，兄弟，你都三天没回寝室了，这几天干嘛去了？”

甫一落座，右手边的一名高瘦眼镜男就立刻挪动屁股，如痴汉般靠了过来。

“……没干嘛啊，选修的课程不一样，看不到不是很正常？我只不过是放学之后立刻回家罢了。”陆清敷衍了句，问道，“对了，刚刚点名了吗？”

“点了，但是点到你的时候，哥们模仿了你的声音鬼叫了下，成功给蒙混过去了。”

“……”

闻言，陆清有点无语，不知是该表示感谢还是该锤他一拳。

这个穿着中二少女T恤的家伙名叫文乐，是他的对床室友。

人如其表，老二次元一枚，天天泡在寝室电脑前看虚拟主播，沉迷皮套人，重度声控、腿控、巨熊控，治不了一点。

每次回到寝室，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安利喜欢的新V，如果自己不给面子点开看一眼，就会被他以“世风日下，阿清连二次元都不看了！一定是外面有人了！我要坚决抵制现充！杀呀呀呀呀呀！”为由，各种阴阳怪气一顿……

但是有一说一，比起其他两位室友，他还是挺够意思的，毕竟在大学里，能帮自己签到、能替自己晨跑打卡的，那就算是过命的朋友。

“刚刚老师讲了什么？”

“嗐，我哪知道，这才没几分钟，估计啥也没讲。再说了，正经人谁听课啊？来来来，哥们给你看看我最近最新发掘的潜力新V！星月里奈！”

“啊？”

不等陆清回绝，便见文乐掏出手机，啪的一下将之凑到他的眼皮底下，打了鸡血般介绍道，“看到了吗？！这发色！这瞳色！这白丝！这质感！！

哦我的奈奈~刚出道的首秀回就收割了一百三十多个舰长！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这是未来顶流VTB的概念呀！当然了，她的声音也好软好好听，昨晚一句‘感谢主人上舰’，差点把哥们直接听立……”

“……所以你又氪金了是吧？”

陆清瞄了眼屏幕，见那二次元形象是粉毛双马尾偶像萝莉的设定，主打的是模拟各种声线来满足粉丝们的角色扮演需求，立绘精美，服饰设计可爱诱人，卖点确实是有的。

只不过，对陆清而言，虚拟偶像毕竟是虚拟的，偶尔看看还可以，若是沉迷其中疯狂砸钱上舰长（128R）、提督（2000R）甚至是总督（2WR）……那就不太理智了。

当然，对文乐这种家境情况未知的死肥宅来说，另当别论。

“嗨呀，区区一百多，给喜欢的妹子刷刷礼物支持一下怎么了！不比全都氪进游戏花648买一串数据强吗？！”

“……”

“不提钱多钱少，我好歹能买到她的一句‘感谢哥哥’，但是充进游戏里我只会获得更多的虚无和各种日常活动的时间绑架，决计不行！哥们已经大彻大悟了！钱要花给妹子！嗯！”

“你小子。”

陆清无言以对，只好真诚祝福。

“不过话说回来，兄弟，”

拿回手机后的文乐突然眉头一挑，似有所觉般闻了闻附近周围，然后将视线锁定在陆清身上，疑惑道：

“为什么我依稀闻到你身上有女性的香味？

而且这味道……好像还是少女的清香！

呃，还是超可爱的二次元少女般的处子幽香！

你快跟哥们说实话，你今天迟到，是不是因为家里藏人了？是不是有妹子主动投怀送抱了！Omae，速速招来哒！我绝不会允许身边出现隐藏的现充哒！”

“？？？？”

陆清瞠目结舌，“你的鼻子……是从狗子身上移植下来的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