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我回到了太子来求我退婚的那日。

他仍旧是那般丰神俊朗，哪有半点绝食数日的样子。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庶妹身上。

我眼前闪过那日法场上，人头骨碌碌散落一地的惨状。

七十三颗，鲜血淋漓。

包括我那襁褓中的庶弟。

太子终于开口：「云铮妹妹……」

我心口一滞，十年前，他也曾这般唤我。

「云铮妹妹，日后我定会护你周全。」

那一年，我六岁，作为将军府的嫡女，被皇上赐婚。

娘说我将来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所以这十年，我要比任何人都努力。

琴棋书画，兵书史策，无一不精。

十四岁就随爹爹上阵杀敌，军功加身。

世人皆对我称赞有加，说我与太子实乃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可最后呢……

太子见我不语，开始对我晓之以情。

「云铮妹妹，本宫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你原该是驰骋沙场的女中豪杰，绝不应就此困于高墙之内。况且，本宫对你也一直只有兄妹之情。」

我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讥笑。

什么女中豪杰，上一世嫁与他后，他明明骂我是只会舞刀弄剑的粗人，根本比不上庶妹谢云婉，知书达礼，温婉小意。

我仍旧没有睬他，而是看向爹爹。

上一世爹爹是第一个被砍头的，血溅三尺，一双赤目瞪得老大。

爹爹对上我的目光，不由叹了口气。

皇上实在拗不过太子，于是将爹爹召进宫商议。

可爹爹浸淫官场多年，深知君心难测，他哪敢僭越，只能说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也是个会踢皮球的，索性将此事交由太子自己去解决，这才有了太子来求我答应退婚这一幕。

「殿下，您别为难姐姐了，云婉愿意为妾。」

谢云婉泪眼婆娑，只差把委屈刻在脸上。

「那怎么行，婉儿，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母亲抿唇，上前一步掀起我的衣袖，露出胳膊上数道狰狞的伤疤。

她噗通一声跪下。

「殿下，您可还记得七年前，您围场狩猎遇险，是铮儿引开了猛虎。三年前您遭遇刺客，也是铮儿舍身相互？」

我看见太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忙将母亲扶了起来。

「太子殿下，退婚一事，我同意了。」

太子在震惊中离开，连谢云婉走时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听见她嘴里小声嘀咕着：「怎么剧情走向不同了？」

我扬起嘴角，自然是不同了，重活一世当然要把你们欠我的都还回来。

「铮儿，你怎么就答应了？你这样会被天下人耻笑，以后谁还会要你？」

母亲湿了眼眶。

「娘，如果我执意做太子妃，恐引皇上猜忌，而谢云婉嫁过去……」

余下的话我没有说，我猜皇上应该不会同意让她当太子妃的。

想当年新王登基，边关战事频发，朝堂不稳，为了拉拢我爹，新王才将我指婚给同样年幼的太子。

后国家太平，君权稳固，兵权反成了皇家忌惮。

既然忌惮，能做妾就别做妻了。

娘不蠢，我这么说，她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仍然为我不平，直呼不公。

爹亦是铁汉垂泪，只说委屈我了。

三人抱作一团，谁都不曾留意到窗外一双凤鞋远去。

数日后，果然不出我所料，皇上以庶出为由，只赐了谢云婉侧妃的身份。

但是，大婚那日，她仍旧是以最高规格嫁入太子府，比起太子妃也不遑多让。

坊间感叹谢云婉风光的同时，对我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真没想到，这将军府的嫡小姐居然不及庶出的小姐？」

「这也不奇怪，咱们这位侧妃娘娘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人又漂亮，太子殿下自然动心。」

「可不是，我听闻嫡小姐粗鄙不堪，只会打打杀杀，身上布满疤痕，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嘘！告诉你们个秘密，我可听说其实是嫡小姐随将军出征时，整日与男子厮混在一起，尚未及笄就不干净了，太子这才非要退婚！」

母亲每每听见这些市井流言都会大发雷霆，直至皇上将我召进宫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