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也是略懂医理之术的，看着眼前的脉案，心里却在盘算着。

李氏，其外祖父是太祖第七子阿巴泰，其祖母是阿巴泰的长女，其祖父是汉军旗抚西额驸的李永芳。

李永芳是前朝第一个投降的边将。

曾跟随太祖讨伐前朝，立下赫赫战功，其次子李率泰的名字还是太祖（努尔哈赤）所赐……

其父刚阿泰，曾任职宣府（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宣化区）总兵。

顺治年间曾平定山西叛乱，后因属吏侵饷案被罢官，现下还未启用……

想到这里，康熙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李氏一族曾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在顺治年间除暴安良。

虽有不足之处，但到底是为了大清朝血战沙场过。

更别说日后削三藩还用得上李家人……

“赵昌，可曾打听清楚李氏因何缘故要去跟皇额涅请安？”

赵昌当然知道。

这时候自己是必须说出个来龙去脉，要不然就被皇帝光明正大地迁怒了。

好在早有准备。

他低着头，声音里没有一点起伏，答道。

“庶妃娘娘时常上献，与皇太后言语交谈中，除了叙旧外，曾提及皇上的喜好与幼年之事……”

这是后宫之人常用的、争宠的法子。

但如此光明正大寻皇太后的，这还是头一个……

康熙都被气笑了。

李氏此举，往重了说，揣测圣心，其心不正。

往轻了说，不过是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罢了。

只不过，额涅的父亲是绰尔济，生母是阿巴泰的第七女，而李氏祖母是阿巴泰的长女……

额涅这是想家了？

这才许了李氏的上献？

康熙记下此事，接着询问道:“长春宫的王佳氏和景仁宫的赫舍里氏安分不？”

赵昌继续答道:“长春宫庶妃娘娘（王佳·瑚图玲额）近日并不出门，日常在长春宫内逛逛。

但庶妃娘娘曾打发身边的宫女去了御膳房……”

康熙此时已经不耐烦了，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这是在打听朕的膳食起居？”

李氏不安分，这同一批进宫的王佳氏能好到哪去？！

【瑚图玲额：你才不是个好东西！你都不是东西！】

赵昌不敢摇头反驳，只是口齿清晰，声音略大些。

回禀道：“庶妃大概是苦夏，让宫女到御膳房传话，膳食不加勾芡，清淡些。”

这是后宫主子常做的事，现下入宫的几位主子大多都打点过御膳房。

听说，长春宫庶妃曾随华善大人在南方小住过几年，吃不惯宫中膳食也是正常……

站在一旁的梁九功低头不语，手里的拂尘都纹丝不动，就跟焊接了一般。

同时，梁九功整个人的存在感比墙壁上的山水画老农赶牛中的牧草还要低。

基本功相当扎实。

打工人的完美典范，该消失的时候，就像穿上了皇帝的新衣似的。

其他宫人虽没有梁九功那般功力，但也算修炼到了半山腰了，存在感也不高。

半晌。

原先被禁锢住的空气，开始流动。

康熙合上脉案，掩饰性地咳了咳，装作无事发生，对赵昌吩咐道：“让御膳房做得清淡些。”

别弄得人在家里的时候好好的，一进宫里，就因为膳食的缘故，饿瘦了。

传出去，都丢人。

“至于景仁宫庶妃（赫舍里氏）一如往日，时常打发奴才到造办处……”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景仁宫赫舍里氏参加的是今年六月的选秀，入宫还没半个月。

这已经是景仁宫这个月第十次派人到造办处去了，到底是订了多少首饰，才能去的这么频繁。

景仁宫庶妃赫舍里氏虽是赫舍里氏一族的旁支，但出手到底还是阔绰了。

小小旁支都能过得如此奢靡，那嫡支呢？

世族掌握的权势和财富，可能不止朕以为的那点子了，入关已经几十年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世族，这颗棋子得谨慎点用，别养成了猛虎。

只现下，最重要得还是防着宗族插手皇家事，世族是个能用的棋子，暂时翻不了天。

可宗族不同。

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嗣，可皇位上只能坐一个，哪个不想坐这个位子？

康熙坐在龙椅上，压下心中的怒火，轻尝了一口刚刚上好的碧螺春，止不住地盘算着。

“咸福宫尹主子和永和宫的贺主子好似交好，时常相约闲逛御花园，讨论诗词歌赋。”

尹氏和贺氏都是汉军旗出身，琴棋书画都是必修课，两人想必更是佼佼者。

“永和宫那拉主子不喜外出，近日都是待在宫里，曾召见过内务府，要了犬册。”

康熙也是个喜欢养犬的，还专门在外养狗处，养了几只烈性犬，安排了太监好生伺候。

另外，还专门吩咐了士兵看守，平日里也不会带到后宫和前朝来，免得伤人。

内养狗处的都是些驯养过的、性格温顺的狗，大部分都是几个月大的奶狗，没有杀伤力。

专门给后宫妃嫔、阿哥格格准备的，日常养养，逗逗趣，打发时间的。

康熙放下茶盏，开口询问道:“那拉氏是想养狗了？”

内务府给那拉氏的犬册，必定是内养狗处的犬册。

赵昌面无表情应答道:“回主子爷的话，那拉主子未退回犬册，但也未领犬。”

不知道养不养，别问我，问你女人去。

等赵昌禀告完了，得了吩咐，便退了出去。

紧接着，经过乾清宫守门太监的禀告，太监总管顾问行领着哈哈珠子太监进了昭仁殿。

两个年岁不大的哈哈珠子太监低着头，一动不动，手里捧着贡盘。

上面摆着的是后宫妃嫔膳牌，刻着宫殿名和妃嫔的姓氏，如钟粹宫马佳氏。

至于妃嫔的闺阁名，那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膳牌之上的。

膳牌是用沉香木做的，靠近些，都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香味。

前面的膳牌是康熙常点的妃嫔，中间是李氏这一批刚进宫的妃嫔，最后几排膳牌则许久无人问津了。

虽未落灰，但到底暗淡了不少。

至于皇后，是没有膳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