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带上沉壁四人便去往言冰云的府宅。
霁月问过下人之后便回话道:“通报过了,不过云公子不在府上,下人们说丞相家喜添麟儿,今日是百日宴,他去丞相家赴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又不在朝为官,去丞相家干嘛?”她一时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是看上了丞相的女儿?她不禁眉头紧锁,从前和平乐胡闹与丞相之女林清清结下梁子,总不能现在杀过去。
不想杀过去又不想认怂,但那林清清是宰相嫡女是个骄纵跋扈的主,她不想去惹的一身骚。霁月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侧头问道:“小姐,我们要不要混进去?”
“这怎么混呀!”她瞅了瞅自己穿的一身广袖裙。
“小姐,若是想进丞相府,我……我有办法......”沉璧在旁边小声的说“我.....我姨娘在相府后厨管事,小姐若是想进去,我可以找姨娘帮帮忙。”
“真的?小小小......小姐,我们要去吗?这可是好机会啊!”
沈婉儿默然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好,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不可,婉儿!大人让你在府里偷跑出来已经......现在进了相府大人知道了少不了要罚你一顿,我们还是回府,改日再出来吧 !”
“况且,那丞相是什么人!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他和大人素不对付不防着就算了,你怎么还往那箭头上撞?”云檀一把握住她的手循循善诱道,希望能打消她的念头。
“云檀姐姐,没事儿的,我就进去瞧一眼,绝不惹事!哥哥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都谨记在心呢!不会伤着自己的。”沈婉儿笑着说道,“我深知父母早走,哥哥惯着我想让我过的安稳,可是姐姐,我要是不开心又怎算得是安稳呢!”她笑的没心没肺。
“霁月你送云檀姐姐先回府,要是能出来的话,先递消息给平乐,万一哥哥知道了她好来救我,然后在想办法混进相府找我和沉璧。”她有条不紊的安排,又忽然回头道:“不过你确定云公子今日在相府吧!别我们进去了他又不在!”她目光在霁月脸上扫视着想得到确认。
“是是是!小姐都问了几遍了,可真是心急啊!听说那云公子琴棋书画精绝,小姐怕是栽进去了!”霁月摇头晃脑笑的眯了眼。
“我只是不想欠与他银子罢了,再说本小姐不也诗书画艺四绝吗?连太后都夸我呢!”
“是!小姐不仅诗书画艺很绝,就连舞姿都是绝顶,由云檀姐姐亲自教导!不然怎么太后老想让小姐入宫嫁与皇上呢!”霁月又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哎呀!别说了,快点走吧!”她站起来拉着沉璧对霁月说。
沈婉儿还未及并之时便于平乐走的近时常出现在官家小姐争奇斗艳的场合,和平乐在宫里晃荡,那时候太后和皇上还未离心,自成一脉,太后想将沈婉儿嫁与皇上为妃,她听到消息之后吓得一个月未曾入宫。
她闯到沈重面前,拢拉着眉眼对兄长哀叹:“可是哥哥,我不喜欢皇上啊!不是,我喜欢皇上是像对兄长的喜欢。”
沈重只是笑道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道:“有兄长在,以后婉儿可嫁与自己喜欢的男子。”
沈重又怎会不知,太后何曾是真的喜欢他妹妹,不过是想借由让天子娶亲来笼络他,看着妹妹秀妍苍白的脸,他面无表情的乘上马车驾往宫里去,自此便成了后党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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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冰云生的一副好皮囊,清清净净十分讨喜,加上挥金如土的手笔又能做价值千金的丹青,在上京城中颇得人气。
宴席之中时不时有十五六岁甚至大一些的秀丽女子上前搭话,谈笑不止,她小声嘀咕:“这云公子还真是桃花不错啊!”她们又向大厅外打量一番,丫鬟婢女们拿着各种吃食美酒往前厅走去,她鬼鬼祟祟拉着沉璧绕过戏台往后院走去,“小姐去后院干嘛!”沉璧小声说。
“我们得去找婢女的衣服啊!”
正低头欲走只听得一人拍掌大笑:“想不到苏大人也有此雅兴,听闻昨日相府请来南苑戏班子的头魁,不如请林相请此女出来助兴啊!”
另一低沉的声音说:“今日鄙府必让大家尽情玩乐,只是这头魁珑纱姑娘偶感风寒不便见客还望大家见谅。”
“谁人在这鬼鬼催催?”一只手搭上沈婉儿肩上并厉声问道,那声音十分低沉浑厚。
沈婉儿心中一惊,被发现了?
她回头见一长须飘飘的老头皱眉盯着她!只是这老头有些面熟,细细看了半晌,那老头并未大叫下人,任她打量。
“哈哈哈!小姐可吓着了!”开口又变成了霁月的细声,“小姐跟我来,我知道怎么混进去。”
说着她拉着沈婉儿低头往花园方向去,“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沈婉儿疑惑,她刚刚跟沉璧从厨房换了衣服摸过来已经花了好长时间了,幸好今日府里人多,鱼龙混杂倒是没有人发现她们。
“我刚刚进来跑了一圈,摸了个大概,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才能进。”
宴席中有的人忙着划拳喝酒,有的聊天玩笑,平日的不管官场上如何争斗各为一派,这种场合该有的面子里子还是得有,如有默契似的大家对庙堂之事闭口不提,一时间相府内只有欢庆于林相幼子的出生之乐。
只有花园假山后方才出现在宴席上的言冰云和一小厮在低声交谈。原以为苏煜带着半边布防图消失不在锦衣卫处就在相府或者沈重那里,今日借着百日宴遍寻相府还是未果。
“你先去吧,小心打听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小心应对,今日来此查看的人,怕是不知我们一拨,若有消息递到墨香楼。”言冰云面无表情的说。
小厮低头看了看男子,不久前接到上司说新的南庆头目来接替了,可开始行动力,不足一月间隐伏的南部谍网恢复过半,不由心生敬佩,却不想今日见了才知道这位谍网头目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
但脸上的那股沉稳冷静之态,话语间让人不容置疑的英气很是老辣,不由得感叹庆国真的从幼孩长成青年了,小厮面带笑意的退下。
他靠在假山后面正欲抬步,只见得那小小一只身影蹑手蹑脚进了后院的一间房子,再仔细打量,不禁疑惑她怎么来了,但是此地不宜久留,与留在府里的人接头过后就匆匆去了前院。
待言冰云回到宴席中,那些人还在叫嚣:“就是就是!让我们大伙也一睹那南苑头牌的风姿呀!今日大喜,林相若是拒绝那可是不好啊!”
他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落座,筷子有意没意的挑着眼前的配菜,脑子思索着刚刚接头人说的秘辛,再次抬头是被一众欢呼拉过来神。
一女子带着面纱在一众瞩目中缓缓从门口走进来朝着主位的林相深鞠一躬,乐声当即而起,女子身着白色收腰纱裙,缓缓起步,玉壁婉转。
她缓缓抬手饶过头顶,随着乐声扶柳似的腰肢轻轻摆动两下向后弯下,舞姿行云流水,婉若游龙,素手在水袖之间若影若现,白纱遮住半张面容之露一双清澈的眼眸,含羞带怯,发髻半拢,只簪一碧玉玉兰簪子,墨发长披,衣裙飘舞身轻似燕,犹如出水芙蓉于风中摇曳。
乐声渐急,她脚步轻点越来越快,旋转间黑丝飘逸,动作行云流水,婉若游龙,举手投足间皆有幽兰之姿,清纯典雅。伴舞缓缓穿插衣带飘诀,轻轻拂过女子面纱,侧方正襟危坐的言冰云处看去,恰好瞧见那面纱之下的翘鼻粉唇。
言冰云一怔,仅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他立马回头,仍然是笑着,静坐如泰山,准备睁眼看戏。
沈婉儿的出现一直都是热烈场面,第一次见面从树上掉下来,第二次见面女扮男装掉到湖里,这一次面前的姑娘确实清丽脱俗不染尘埃。
真心也好试探也罢,眼前的姑娘似乎正渐渐接近自己的计划,他红唇微扬。
沈婉儿刚好看过去接住那莞尔一笑,不禁借着舞蹈动作朝那边瞟去。男人仍着月白色长衫,上面绣了银色图案,端坐于下席,可仅仅是坐着也好看的如他自己画的水墨画那般让人沉醉其中。
借着跳舞带了面纱的名目他鼓起勇气,堂而皇之水袖一甩过去如清风般拂过,正要往回收时那人忽然抓住了拂在面颊的软纱,直到她觉得带不过来水袖时才回过来神。
那一定是她心跳最快,最大胆的一次,大约天地间只剩二人,心里跟不住的打鼓。
“不愧是南苑头牌,美则美矣,惜毫无妖媚之姿啊!”堂上的人说道。
言冰云寻声望过去,那人便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那人旁边的副都尉一脸不屑正欲开口时,门口小厮领进来一人。
“在下来迟了,还望林相不要介意才是。”声音低沉有力从大厅门口传来。
乐声戛然而止,歌舞暂休。
那长长的水袖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哟!这是哪阵风把沈大人刮来了啊!真是稀客啊!”都察院左都御史借着酒醉微醺说道。
“沈大人今日来祝贺本官喜得麟儿,本官自是喜不自胜啊!来来来!快请沈大人上座。”林相笑道,长袖一挥对中间跳舞的舞女大声呵斥:“没眼的东西还不快退下,别碍了沈大人的道。”
中间的舞女闻言往后退去,让出一条道,小厮带沈重落座。
沈婉儿匆忙后退从大厅中间碎步挪了出去,感觉背后一阵阵发毛,虽然干坏事被沈重抓住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这次却不一样,她跑到哥哥死敌这里跳舞,想象一下都觉得后怕。
奈何园子太大了,她穿着一身白色舞衣太过招摇过市,不敢蹑手蹑脚只得抬头挺胸硬着头皮顺着大道走,想回刚刚的偏苑找到那偏苑的女子将衣服还给人家,走来走去好似迷了路。
“大人!”忽然有人喊道。
她一听那正是言冰云的声音,吓得连连躲在一束花从后面,今日来此本是看看言冰云在做什么,若是他发现自己这身装扮,那就太轻浮了。
“沈大人可是迷路了!前厅在花园正北方,这后院怕皆是女眷住所!”言冰云摇着折扇道。
“我自是知道,不过出来透透风罢了。”沈重说罢一甩长袖离去,走了几步之后再回头那舞女身影早已不见,花丛之中当真是旁若无人。
听闻两处脚步声离去,沈婉儿才从一大簇花丛后面虚虚的探出脑袋,青天白日她穿成这般样子在相府招摇过市,心里也是虚的发毛,尤其是沈重跟过来之后。
“姑娘为何要躲沈大人?”她刚刚后脚踏出来就听见这么个声音,顿时僵在那里。可这声音分明就是刚刚帮她解围的云公子,很好,在她看来彼此也算是相识了,即便害怕兄长也不能在这人面前输了气势啊!
“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对吧?”她直接了当的说道,又回头摘下面纱看着面前的男人直直往前走:“我不过,来看看热闹,死对头有了克星我怎能不过来笑话一番!不过......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你。”她直直的与他四目相对。
一会儿借着开口轻松玩笑:“所以云公子来这后院干什么?莫不是真如传言那般要与林相喜结姻亲?现在要去找林清清幽会!”
她先入为主,一句句的试探逼问不留余地,反正她做事全凭兴趣,没有顾忌更无惧怕,什么招都能接住。
“......沈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看沈大人过来,想跟上来打个招呼罢了。”
“跟我哥哥打招呼!为什么呀!”她疑惑。
“那里有人!”
“什么人!抓住他!”后院甬道上传来侍卫的呼喊声。
沈婉儿慌了,要是兄长发现她穿成这样在还出现在相府,回去少不了一顿罚,正在她慌神之际,言冰云一手从她胳膊下穿过去环住她的腰,脚尖一点轻功将她带上屋顶隐匿在青瓦之后。
“你......”
“嘘......”他食指靠在唇上冲她笑着,示意她安静 “孤男寡女被人发现在花园幽会可不好,何况......”他没说出沈婉儿对沈重的那层顾虑。
言冰云到后院两次,自是发现从沈重进来之后这相府的守卫便悄然增加,不得不怀疑沈重其实也是来寻找什么,而林相显然有所防备。
他错过了进入相府书房和厢房的机会,现在再进去只能是打草惊蛇,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纤细女子低声道:“布料太过显眼,我先送你出去。”
“可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这句她没说出口,只是用清澈如水的眸子盯着他。
“还有事?”
“......”
“你先去醉仙楼,我一会儿便到。”言冰云说完这句扶着她的腰身从屋檐一跃而下,一团白色身影旋身而落,守卫赶到此处时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没有在沈重面前说出她倒是让她出乎意料的,方才飞到屋顶再到一跃而下他的手都扶在她的腰上,虽然知道人家没有过分之举她还是红了脸,一路强装镇定。
“未免也太过轻浮了些!”只是这话不知道说的是人家还是自己,她端起凉茶小抿一口试图降去脸上的燥热。
言冰云送走她之后,便返回去跟林相道了声招呼便走了,既然相府探不出什么东西只能走别的路子。
他到达醉仙楼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从下面望上去沈婉儿裹紧衣衫坐在醉仙楼二楼隔间,百无聊赖的品着手中的茶,面上露出春风化雨的笑容走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这次她没有用公子称呼他。
“怎会,云某答应沈小姐的。”言冰云在她对面坐下。
“今天约你出来,是给你钱的,不过现在要等霁月她们过来。票号都在她那保管。”她有些窘迫的歪头笑道。
“无事,方才府上人已经来告知我了,青翎雀我已派人送到贵府了,至于银子,我与沈小姐也算是相识一场就不必了,这青雀便当我送与小姐的玩意儿,正好想改日去府上拜访沈大人!”他桃花眼微眯的浅笑:“所以沈小姐不必客气。”
沈婉儿本以为他只是客气客气,听到这端着温婉贤淑的笑容问道:“哦!你见哥哥做什么!”她眼珠一转补充道:“哥哥最不喜外人去府上叨扰!”
“我与父亲在这里经商,想站稳脚跟,自然得多见见各位大人了。”他轻轻拿起茶壶帮沈婉儿添了一点茶水说道。
“哦,那不如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带你去见咯!”
言冰云手中的茶杯一顿表示疑惑:“……”
“你想见哥哥,我能帮你,这个世上我是唯一,阿!除了皇上太后唯一哥哥不会拒绝的人了!”她一本正经的瞎扯,哥哥若是知道她在外面瞎混只怕会锁她几个月,“可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若是帮了你,你答应我一件事也不算过分吧!”
“小姐,小姐!”霁月在楼下一边喊一边向上招手。
霁月和沉璧一咕噜跑上来,看到面前坐着两个白色身影开始憋笑,“小姐,我把东西带来了,刚刚进去找你的时候我怕拿着不方便,就埋在花丛里,回去找了好半天这才过来迟了。”霁月一边把袖子的票号和首饰往桌子上倒一边说。
“嘿嘿,云公子,这大概一万金,你点点,我家小姐和公主凑了好久呢!”她笑道。
沈婉儿咳了一声,不想表现得如此窘迫。
言冰云看了看桌子上堆着的手镯金钗和煦的笑着说:“沈小姐,就按我们刚刚所说,这些......你且收回去吧!”
“......那,那行!你不用小姐小姐的叫,叫我婉儿就行!”她一闪一闪的眸子盯着他。
“驾!.....驾!”街上一人骑马奔腾而过,惹得两边行人纷纷靠边,生怕成了马蹄下亡魂。
“奔丧啊!”一个摊贩看着自己被人撞倒的一排灯笼说道。
“这谁啊!大白天在街道骑马,害怕这么快!”
“那是大司空家的千金,你骂她!你不想活了!”一个男人大声喊道。
沈婉儿不屑的瘪了瘪嘴,这女的跟林清清一路货色,自小就爱争风头,就算是平乐也要让她三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说罢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还有,这是我新来的丫头,你让下属教教她怎么照顾那个鸟,最起码在我们送出去之前,它得安然无恙。”沈婉儿拉过沉璧。
又过了半刻钟她们才从酒楼离开。
出去一趟才知道错过了多少岁月,错过了多少消息,五月二十八太后生辰,为了缓和和太后的关系,圣上的意思是好好操办热闹热闹,顶在雀山脚下举行围猎,男子竞技围猎,更有许多官家小姐前去踏青。
“小姐,我们在这府里真真是不知外面有多热闹啊!对了,你让我去买的云公子的画作已经找到了,明日沉璧就去取。”霁月一边给她推着秋千一边说,“小姐,那个围猎”
“要是求求哥哥肯定也可以去,只不过......我连马都上不去,去了也是被林清清她们嘲笑。”沈婉儿叹了口气。
霁月龇牙咧嘴的笑:“那小姐可以让大人或者卫华大人教小姐啊!再不济可以让公主派人教小姐啊!”
沈婉儿懒懒的趴在桌子上说:“这么短短半个月我能学会吗!到时候上京城里的名门贵族公子小姐多半都会去,我可不想去丢人现眼,唉!但是又想去凑热闹......都怪哥哥平日管的太严,这个太危险不让学,那个太危险不让碰!你说说我除了吃饭我还会干吗啊?哎!好烦啊!”她说的唉声叹气。
两人正在说笑,那院子里的青翎雀开始娇滴滴的叫唤:“好烦啊!好烦啊!”
沈婉儿撑起身子看了看它,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心里叫嚣着去找他,一下子就烧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