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谢妙瑜临走前狠狠地踢了顾盛昂一脚,并痛恨顾盛昂是学武的,没给她机会再踢他一脚。
她怒气冲冲地回了府,恰好碰到谢承从官署回来。
“大小姐怎地脸色不大好?”
谢妙瑜心里一团火没地方发泄,本不愿与谢承多说什么,敷衍地回了他一句:“你看错了,我好着呢。”
说完,她就抬腿继续往前,走到一半,想起母亲交代过的事情,又回头朝着谢承走过去。
谢承还留在原地,望着谢妙瑜快速离去的背影独自黯然神伤,见她又回头走回来,谢承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谢妙瑜走到他面前问他:“对了,明日酉时你可有空?”
她今日穿着一身妃色百花绫罗石榴裙,双臂间搭着棕红色披帛,一头青丝挽成灵蛇髻,簪满珠翠无比娇艳,只是,谢承闻到了一股他讨厌的味道。
谢妙瑜年少时爱好众多,时而喜欢插花,时而喜欢女红,时而又喜欢练香。
老侯爷总是请京中最有名的老师来教导她,故而她对插花、女红和练香都可以说是略为精通。
谢妙瑜十四岁时曾制出一股气味清沉的香料,她将其命名为“清妙香”,并赠予顾盛昂,仅供他一人独用。
谢承讨厌这香味,倒不是说觉得大小姐制的香不好闻,只因为这是顾盛昂独有的香。
香味萦绕在谢承鼻侧,他瞬间就明白了大小姐是去见了谁。
谢承强压下心中攀起浓烈的妒意和酸胀,整理好情绪,回她:“有空的,不知大小姐有何要事?”
“娘让我们明日酉时过去一趟。”谢妙瑜低头没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他母亲叫他们去是为了什么。
她本来说完就要走,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谢承一句:“反正,你明日记得准时和我过去,然后不管娘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
这夜,谢承命人去谢妙瑜院里通报,说他今夜宿在书房,就不回去了。
他知道谢妙瑜向来不关心他,也不在乎他到底去不去她院子里,谢承倒也不是闹脾气,只是他今日又到了发病之日。
他坐在书案后翻看赵王派主要官员今日的纪事画册,监视他们有无僭越之举,侍从方池从外面进来,站在他案前:
“禀主子,据跟着夫人的影卫说,夫人今日去了雀楼,而后顾世子身边的侍从带着夫人进了个雅间。”
谢承咬牙,攥紧手里的画册,他明明早就闻到了谢妙瑜身上的气味,却偏偏还不服气地让方池去问影卫。
不问的话至少还能自欺欺人,眼下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谢承却觉得一颗心宛若被阵阵刀割割破了大口,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往他血淋淋的心口吹。
谢承撑着桌子捂着胸口,他双目通红,强忍着蜿蜒的醋意和想把顾盛昂凌迟杀死的冲动。
半响,钻心刺骨的痛意爬了上来,谢承的四肢骨骸犹如被冰霜冻住,一股绵延的寒痛自四肢蔓延着脊椎骨,他疼得直不起腰,五脏六腑里仿若爬满了小虫在四处啃食,浑身血肉有如针扎。
血腥味猛地钻上喉间,谢承忽地吐出一口血。
方池瞬间明白,主子这是毒性发作了。
他蹲到疼得倒地不起的谢承面前,犹豫道:“主子,要不还是把子蛊取出来吧......”
谢承中秋宴遭人暗算中了寒石散,寒毒每隔三日发一次,发作时浑身如坠冰窟,骨头如碎裂般酸痛发寒,这种毒本就有让人活活疼死的前例,而谢承身上还带了个全心子蛊,毒蛊相冲将疼痛加倍。
“出去......”谢承疼得说不出话来,却固执地要把方池赶出去。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子蛊从他身体里出去的,毕竟,这是他和谢妙瑜唯一的关联了......
若是没有了子蛊,他又有何理由留在谢妙瑜身边,谢妙瑜又有何理由不离开他?
如此想着,他便咬紧牙关,硬生生把这长达两个时辰的剧烈疼痛给忍了下去。
夜色浓郁,漆黑的夜空中如同一幅厚重的水墨画,不见一点星辉。
曲折绵长的游廊里,谢承穿着一身白袍,长发披肩,游廊上挂着的角灯映出他惨白清俊的面容,他浑身无力,只能靠着墙柱勉强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到了谢妙瑜所住的芙蓉苑。
院门打开,谢承缓缓走进。
婢女抱着被褥靠着门扉守夜熟睡,谢承轻轻越过,撩起珠帘走进内室。
珠帘落下相敲发出细碎响声,床榻上的人儿睡得很深,听见声响也只是翻了个身。
谢承走到她床边,靠着床柱坐下。
修长的手指撩开盖在谢妙瑜脸上的散乱青丝,露出她小巧的耳朵和雪白的侧脸。
谢承怕吵醒她,只敢轻轻地用手背抚着她滑腻的侧脸肌肤。
不知是不是被谢承所扰,谢妙瑜秀丽的细眉轻蹙。
谢承伸出手指想替她抚平,却见她朱唇轻张,声音软糯:“盛昂哥哥......”
谢妙瑜在梦里,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冬季。
她十岁那年,曾遭被山匪诱骗绑走,是十五岁的顾盛昂单枪匹马直冲山上,将她救了回来。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顾盛昂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四野茫茫一片,谢妙瑜趴在他健硕的背上啜泣,泪眼朦胧地看着顾盛昂流下的血在地上爬成一条直线。
她还没从被山匪绑走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也害怕顾盛昂没能带她回家就先死在了路上。
“姣姣别怕。”
谢妙瑜深深地记得那时的少年坚定地对她说:“哥哥一定会带姣姣回家的。”
可现在,那个一心只对她好的少年,又去了哪里呢?
“盛昂哥哥......”
梦境外,谢妙瑜眼角沁出一滴泪,缓缓地沿着她秀挺的鼻梁而下。
谢承伸出去的手指僵硬了片刻,半响,他握拳收回,隽秀的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恨。
为什么呢?
为什么大小姐的眼里只有顾盛昂呢?为什么大小姐不喜欢他呢?
难道是他的皮囊还不够漂亮吗?难道是他装的还不够温文尔雅吗?
为什么那年,他饱受子蛊之苦,没办法上山去救谢妙瑜呢?
为什么大小姐那么喜欢顾盛昂,连梦里都在想他,却连一个正眼都不肯施舍给他谢承呢?
这般想着,谢承只觉心中无比苦涩,浑身戾气无处可泄。
谢承再次伸出手,这次,他握着谢妙瑜的下巴,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