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实不是官差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而是这道看似普通的炒鸡蛋内藏乾坤,还有个十分响亮的菜名,名叫“赛螃蟹”。
越是简单的菜肴,想做出超脱的口味,就越是艰难。
作为一道从古至今传下来、用料却极其简单的名菜,赛螃蟹极其考验火候和调味。
哪怕只是微小的差错,都可能跌落神坛,变成一盘子再简单不过的炒蛋。
再观宋玉枝做出来的赛螃蟹,蛋白洁白仿若蟹肉,蛋黄金灿灿的好似蟹黄。
只从外观上,就已经极具欺骗性,让人食欲大增。
眼瞅着围在身侧的官差蠢蠢欲动,宋玉枝把赛螃蟹装盘之后,就自觉退到了一旁。
官差们挤成一团,伸筷子的伸筷子,拿勺子的拿勺子,还有那等不讲究的,直接就上手想把盘子给端咯!
短暂的争抢过后,几个眼疾手快的官差立刻发出了感叹:
“天哪,是螃蟹的味道!”
“怎么可能?就是鸡蛋而已,快让我尝尝……不是,怎么真的像螃蟹的味道。”
有的人反应则最简单,“好吃,太好吃了!再让我尝一口!”
一个鸡蛋能做出多少东西来呢?本就不够人吃上几口的。
何况又是这般美味的东西,那可就越发不够分了。
很多官差手慢一步,那是连盘子里的汤汁都没尝到一口……
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厨子都是喜欢看食客这种反应的,即便是宋玉枝也不例外。
宋玉枝的心情轻快了不少,转头看向张校尉。
也不用宋玉枝再特地说什么,张校尉当即就道:“那今日的饭食就麻烦小娘子了。作为报酬,小娘子一家三口可以和我们一道用饭。”
宋玉枝和周氏都是瘦弱的女子,宋知远更是个幼童,三个人加起来的饭量可能都抵不过一个男子。
官差们绝对不亏。
宋玉枝也不是贪心的人,当下便再次在灶台前站定。
方才官差们没吃够的赛螃蟹她又做了一次。
这菜其实普遍都是四五个鸡蛋炒成一盘子,才好控制火候。
这次做,宋玉枝越发得心应手,用五个鸡蛋炒出了一盘子。
鸡蛋这种东西不好运输,所以官差们也并没有采买很多。
他们的储备的更多的还是腊肉、咸鱼那种经年累月放不坏的东西。
宋玉枝转头便想到了要做的第二道菜。
这会子,方才还对她的厨艺将信将疑的官差们已经对她大大地改观了,不仅不指摘议论她了,又是帮她清洗菜刀砧板,又是帮她刷锅的。
本来嘛,人活着就是衣食住行几个字。
他们这些日常干押解犯人这种苦差,穿住行上已然不能讲究,也就食上面可能改善些,可不就是格外上心?
宋玉枝其实喜欢自己一手一脚就把活儿干完,但看着他们态度热情,且身上实在是无甚力气,便由着他们去了。
等厨具都收拾妥当,宋玉枝开始做第二道菜。
她把周氏采撷的菌子拿了过来——周氏不记得这东西的名字了,宋玉枝却是记得的。
这是鸡枞菌,肉厚肥硕,质细丝白,味道鲜甜香脆。
其滋味之鲜,可以称为菌中之冠。
光这一种食材,宋玉枝就能想出炒炸腌煎拌、烩烤焖清蒸或做汤等不下十种做法,还能保证道道都好吃。
现下么,食材种类还是少,调料也只有最基础的。且官差们也塞了一肚子的姜汤、鸡蛋汤,不想再吃汤汤水水的东西。
宋玉枝便没有去想那么多,取了块悬挂在灶台上的腊肉,准备做个小炒。
“诶,小娘子!”有个一直跟在宋玉枝身边的官差好心提醒道:“这肉不好吃,还是做别的吧。”
肉在这个时代可是难见的好东西,而且腊肉本身带盐,不用调味。
换成别的时候,负责做饭的伙夫病了,他们这些人早把腊肉给煮了。
可坏就坏在,这块腊肉买的很不好,精瘦的多,肥的少。
之前伙夫就割了一块做成炒肉片,煮给他们吃,结果做出来又柴又硬,恨不能直接把人的牙崩裂!
而且吃下去也不好消化,那几天他们这些糙人都觉得肠胃不适,差点都犯起了胃疾。
这块腊肉这才成了老大难,被剩到了现下。
宋玉枝道了声多谢提醒,而后又说:“不碍事,那正好这顿把它吃完。”
又是一阵“铛铛铛”的轻响,那一大块腊肉在宋玉枝手底下成为了一片片薄厚几乎一致的肉片。
一大块肉切完,海碗里的鸡枞菌也泡出了杂质和尘土。
宋玉枝将菌子水滤掉泥沙,捞出菌子切成细丝。
而后根据腊肉的肥厚,用铁勺舀了适量的猪油在锅里化开。
等到锅内有了锅气,只听“呲啦”一声,腊肉片下锅了!
一边翻炒,宋玉枝一边跟官差们要了一点黄酒。
官差在外办公,自然是不能饮酒的,但黄酒是例外,它喝了暖身,不怎么会醉人,是官差们在外行走都会带的东西。
宋玉枝也不要多,只往里头加了几滴,加下去之后,锅里的香味越发浓郁!
周遭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宋玉枝见怪不怪,有条不紊地把泡好的菌子放入大锅中一道翻炒,最后加入一些之前过滤出的泡菌的水,和姜片,盖上锅盖闷煮。
等待的时间里,宋玉枝根据腊肉的手感和外观,估算了一下其本身的含盐量,只捏了一点盐花花在手里。
不久之后,宋玉枝揭开锅盖,伴随着锅里“咕嘟咕嘟”的轻响,只见那腊肉被炒的晶莹剔透,菌子丝油润透亮,香味就更别提了,不减反增,简直就直冲人的天灵盖去,把人香迷糊了!
这色泽,这香味……哪里像是山野间能吃到的好东西?比那些个他们攒了一个月的俸银,才敢去一趟的大酒楼都不差!
这次量大管够,足足装了两盘子。
猴急的官差们却还是又争抢起来。
“去去去。”张校尉既无语又好笑地端起一大盘子塞给手下,“端着盘子回自个儿地头上吃去。”
笑归笑,骂归骂,张校尉自己也是默默地咽了好大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