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顾宅不是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是同在顺天府的香河。
马车刚到垂花门,母亲身边的金妈妈就已经等在那里。
“三小姐,二老爷生了好大的气,您等下好好承认错误,太夫人也在...”
顾瑾初没太听金妈妈说什么,她是在回忆顾家的事情。
这处宅子她很久没回来过了,只有记忆中它破败荒芜的样子。
父亲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下面有一个庶弟。
顾家大爷是教书先生,故而当家的是她的父亲顾华年二爷,时任六品光禄寺署正。
顾家自诩书香门第,真正做过官的就只有顾华年,几年前父亲官升六品,这里算得上是顾家的祖宅。
“太夫人,二老爷,二夫人,三小姐来了。”站在门外的婆子朝里面说了声。
她脚还没有迈进堂屋呢,里面就传来一道怒斥:
“跪下。”
顾瑾初脚步未停的走进去,福身行礼,“祖母,父亲,母亲。”
“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父亲竟然要女儿当众下跪。”
顾瑾初抬眸,迎上父亲带着怒气的注视,唇边扬起一抹不失端庄的浅笑。
顾华年今年三十三岁,正当壮年面白无须,绣着鹭鸶的青色官服还穿在身上,可见是得到消息匆忙回府,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你还有脸问?”父亲是文官,骂起人来还没有高嘉月有气势。
顾瑾初没回话,满心满眼都是坐在他身旁的女人。
“娘亲。”
母亲郑氏穿着绛紫色锦绣纻丝袄裙,腕上带着一对镶嵌珍珠宝石的金手镯,端庄富贵下是她赛雪般白嫩的肌肤,如玉般的脸上一双美眸稍显冷淡。
顾瑾初灵动的桃花眼,和母亲那双眼如出一辙。
母亲刚想说什么,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开口了。
“哎呦呦,我的头啊,想到明天外面的流言蜚语,我这张老脸都觉得没地方放。”
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过五十,六十不到的老夫人,身穿暗红色稠丝褙子,同色的抹额,头上戴着一支莲花木钗,身形消瘦,脸颊无肉显得颧骨偏高。
捂着额头,脸上都是痛苦之色。
这是她的祖母,顾家的太夫人李氏。
顾华年见状一甩衣袖,大步走过去,端起一旁的茶杯,“母亲,您身子不好,我让人送您先回去吧?”
李氏接过茶杯的手一顿,“老二啊,你是咱们顾家最有出息的人,天子脚下可容不得一点闪失,咱们一大家子的人都指望着你啊! ”
老夫人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顾华年的心坎上。
以眼下的情况看,他在光禄寺十年八年都没有晋升的可能,如今他的长女又...
转头看向顾瑾初,眼中已经不仅仅是怒气了,“还不快跪下!”
要说刚刚是摆出样子吓唬吓唬人,现在可是真的动了怒气。
“夫君,初姐儿就快要及笄了,你这样让她还有什么脸面见家里的姐妹。”
一旁的李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冷淡道。
“哼,什么脸面?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就盼着不要因为她的品行,影响到家里两个妹妹的婚事,我就要烧高香了。”
顾瑾初看到祖母迁怒于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祖母,母亲这些年努力操持顾家,孙女的错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郑氏听着那道声音就觉得疼,见女儿哀求看着她摇头,衣袖下的手紧握,终还是又坐了下来。
李氏指着顾瑾初,目光责备又失望。
“你看看她的样子,在家里这样的顶撞长辈,在外面指不定打着老二的旗号怎样仗势欺人呢。”
“我顾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祖上也没有出过这样蛮横无理的女子啊!”
顾瑾初腰杆跪的笔直,“祖母这样说孙女就不明白,自打一进门,父亲在呵斥我,祖母现在就差明着说我德行有亏。”
“我想知道,你们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的嫡亲祖母,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事情,让你们这样说我。”
“二小姐,您在东鼓巷做的事,都传到了光禄寺了,您快点承认个错误,老夫人身体不好,可不能再生气了。”
李氏身旁站着一个微胖,和她年岁差不多的老妇人,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插着银钗,倒是长得很是温和。
一手给太夫人在胸口顺气,一边还不忘提醒顾瑾初做过的事。
顾瑾初看向顾华年,“那父亲您知道事情真相吗?我身边大丫环白薇一直跟着,要不要她来和你说一下事情经过。”
“哼,那个丫环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已经让人打她一顿,扔进柴房了。”
说到这个,李氏好像很有成就感,顺着茶盏看向顾瑾初。
“所以父亲并没有了解始末,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女儿身上是吗?”
她的脸上有太多的情绪,抬着头倔强的看向顾华年。
此刻她跪在那里,竟然让人看出端庄,还有岁月沉积的温婉。
顾华年想到下人传回来的消息,把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莫须有?那我问你,是不是在春茶宴看到了高太傅的孙女,是不是和她发生了争执?”
“就让这个孽女跪在这里,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这一幕让顾瑾初想到了上一世,她在春茶宴得罪了很多人,让光禄寺的父亲很是没有面子。
回到家,把她关在祠堂反省,不许任何人看她,更是不允许她吃喝。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母亲不仅让人送来了软垫,还有喜祥斋中她最喜欢的果子和蜜饯。
天光已经大亮,顾瑾初听到身后的开门声。
她没起身,依然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呦,怎么了这是?是谁让顾家小姐跪在这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