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闻言猛地抬起头,呼吸骤然提速,看着母亲微微红润的脸色,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老妈是个非常称职的母亲,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但就一点让陆远始终无法释怀,就是老妈对感情太执着了。
老妈嘴里那个“他”叫高红旗,是陆远生理上的父亲。
高红旗可了不得,他是京城政治门阀老高家的二代领军人物,贵为潇湘省省高官。
去年大换届后当选的。
高家老爷子高允知更牛,干过这个国家的第四把手,位高权重,门生故吏遍地。
虽然去年换届时老爷子退下来了,但影响力仍在,照样是个跺跺脚这片大地就颤三颤的人物。
高红旗和陆凝思的爱情故事能够追溯到20多年前。
这两个工农兵大学生在北大校园里相遇,因为老爷子被下放到雁鸣市五七干校接受工农再教育时期曾受过陆远外公的关照,自幼便相识、相知的两个年轻人不出意外的相爱了。
爱情的火苗一旦滋生,自然而然就会发生某些不可描述之事,于是就有了陆远。
在那个年代,读书期间身怀六甲是件非常令人不齿的事情。
更何况高红旗在被推荐到北大读书时已经结了婚,并育有一女。
偏生陆凝思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她认为,孩子的到来就是上天的安排,她没权利为了自己的前程剥夺孩子的生命。
陆凝思没有丝毫犹豫就办理了退学手续,回到雁鸣待产。
虽说遭受了很多流言蜚语,日子也过得清苦,陆凝思却一点怨言都没有,生下陆远后含辛茹苦把他抚养成人。
这也是陆远为什么记恨高红旗的主要原因,这些年来,他除了来看过自己几次,没有丝毫其他表示。
比如说,娶老妈进门。
虽然这些年,高红旗无数次偷偷来雁鸣探望过陆远,但陆远始终拒绝跟他相认。
私生子这个身份太不光彩了,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如今听老妈说,高红旗又来了,陆远心里是非常排斥跟他见面的。
但看到老妈红润的脸色和期待的目光,陆远无奈的叹息一声,问道:“老妈,您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什么浑话?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都是你爹。混小子,妈知道你对你爹有怨气,对你妈也有怨气,但这事儿怎么说呢?当爱情经过的时候,我主动牵起他的手,梦在九霄云外的另一个宇宙,就仿佛美丽的石榴……”
您咋还唱上了呢?
陆远被老妈动人的歌声整破防了。
陆凝思悠然一叹,继续说道:“妈这辈子就这样了,守着你过了二十多年,挺知足的,但是儿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启程啊,走的又是仕途之路。
有个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在体制内打拼,没有深厚的背景是走不远的。
老高家对咱们娘儿俩是有亏欠的,所以才老想着弥补咱娘儿俩。
妈也不瞒你,高家第三代里就没有一个成器的……”
陆远打断了母亲的话:“所以,老爷子就想起我这个编外的孙子来了?让我来继承他的政治衣钵?”
“也不完全是,你也知道,你在京城读书那会儿,老爷子就明里暗里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但你小子清高、执拗,死活不肯接收老爷子的心意。
当然,妈也知道你这个混小子是有自尊心的,宁愿出去打工,也不愿意承老高家的人情。
你性格中继承了太多你姥爷的清高了,讲究一个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妈何尝不是如此呢?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义无反顾的退学,回雁鸣把你生下来了。”
陆凝思给陆运夹了点咸菜丝放进他碗中,目光清澈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世道毕竟不一样了,既然老高家有弥补咱娘儿俩的心思,有推你一把的意愿,臭小子,你就尝试着去接受一下又何妨?
从另一个方面想一想,老高家欠咱的,现在想为你做些什么,你只管接着就是了,反正又不吃亏。”
陆远虽然矫情,虽然仍旧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但看到母亲殷切地目光、羞怯地面庞,很快就明白过来,俩老情人这是旧情复燃了。
又一想,自己有点自私了,母亲这些年过得不易,年过四十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能在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母亲错过幸福了。
“妈,他老婆不是死好几年了吗?就没说过啥时候娶你过门?”陆远鼻子一酸,板着脸问道。
高红旗这家伙,怕不是今天刚来的吧?怕是早就在雁鸣待了好几天了,都乐不思蜀了。
陆凝思微一错愕,瞪陆远一眼,小女儿般低下头轻声道:“倒是提过这件事情,但他不是刚当上省高官么,我觉得,还是稳一稳再说。”
陆远不满的哼哼了两声,说道:“你倒是会为他着想。”
陆凝思笑嘻嘻问道:“那你到底见还是不见啊?”
看着母亲焕发出光彩的俏丽脸庞,陆远吸了吸鼻子,说道:“见,为什么不见?既然他想要弥补我了,这个竹杠我不敲岂不是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