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灯火汇集处，人头攒动，队伍如龙。

十几条队伍最前方，是一字排开、热气腾腾的大锅和箩筐。

周阳挑了个看起来没那么长的队伍，排了许久，才终于轮到他。

递出刻有“二”字的木牌，周阳领到一碗热汤、两个窝头，寻了一处无人的空地坐下。

看着手里两个黄中掺黑、硬邦邦的窝头，又看了看碗里飘着几片烂菜叶的热汤。

周阳无奈。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两世为人，啥时候也没这么磕碜过。

前世就不说了，现代社会，吃的那叫一个五花八门营养过剩。

就说今世在将军府这十七年，那也是锦衣玉食，吃的全是山珍海味，哪想过会有沦落到啃窝头的这一天。

难吃也就罢了，关键还吃不饱。

“罢了，再忍忍……”

周阳安慰自己，正要低头啃窝头，一双大脚忽然闯入视线。

“？”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手里的窝头。

‘喂喂，不要吧？’

周阳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光头身后还跟着一个跟班，长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画到通缉令上绝对没人觉得违和的那种。

迎着周阳难以置信的目光，光头伸出右手，从他手里拿走了一个窝头。

“你干什么？”

光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把窝头递给跟班。

“怎么，看不明白？这是这儿的规矩。不想连剩下那个窝头也被抢走，就乖乖闭嘴。”

周阳放下碗站起来，“我警告你，你这是在行取死之道。”

光头愣了一下，咒骂道：“哪来的傻叉。”

说着再次探出手。

周阳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手里拿走第二个窝头，“你确定？”

光头表情古怪，扭头对跟班道：“这人脑袋是不是有病？说话怎么疯疯癫癫的。”

跟班哈哈大笑。

光头扬起砂锅大的拳头，对周阳示威性地挥舞了一下。

“滚！再叽叽歪歪，小心爷揍你！”

周阳举起双手连连后退，示意自己不想动手。

“好好好，你走吧。这两个窝头我不要了，就当付给你俩的工钱。”

光头听得云里雾里，越发认定周阳脑袋有问题，领着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目送两人远去，周阳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心中默默思量。

‘黑工厂能拉妖怪进去，人，应该也没差吧……？’

……

……

深夜。

矿山脚下，一栋木头搭建的小楼里。

烛火飘摇，漆黑的物件影子在墙上跳跃。

枯瘦的老羊妖站在案几前，微微躬身道：“大人，今日点卯，又有一头小妖失踪了。”

坐在案几后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真容，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并不高大，端坐如松。

“第几只了？”声音懒懒地响起。

老羊妖答：“七日以来，第五只了。”

“嗯，你认为是谁做的？”

老羊妖迟疑一下，“定是有矿奴在暗中闹事。”

轮廓身影点头，简洁地吐出一个字：“查。”

……

……

与此同时，山脚另一边。

黯淡的月光下，一排排低矮草屋静悄悄，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大作。

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从屋檐阴影下钻出来，贴着墙前进了一会儿，在一座草屋前停下。

‘那两个家伙的住处，就是这里了。’

周阳心中暗道。

晚饭时，光头二人组离开后，他就一直远远缀在二人身后，亲眼看见他们进了这间草屋没再出来。

周阳轻轻推开半掩的屋门，走进去。

嚯！

这味儿！

不大的屋子里铺了十几张草席，满屋子臭脚丫味儿直冲天灵盖。

轰隆隆的鼾声仿佛打雷一般，周阳感觉自己完全没有放轻脚步的必要，他就算拿一面锣在这些人耳边猛敲，都不一定能把他们叫醒。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月光，周阳视线随意一扫，就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锃亮一个大光头，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捏着鼻子走过去，俯身弯腰，缓缓探出魔爪。

熟睡中的光头还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脸上挂着邪笑，口水糊了一脸。

嗖！

微弱的白光一闪，大变活人！

光头凭空消失，周阳心中一松，翘起嘴角。

果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黑工厂不但能抓妖，也能抓人。

将旁边的光头跟班也收进黑工厂后，周阳迅速离开案发现场，回到自己住处。

躺下后，他双眼一闭，心神沉入残破宫殿。

杂草丛生的广场上，光头和跟班已经醒来，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被四只妖怪围困在中间。

广场边缘，雾气一阵翻涌，周阳凝聚出分身从中走出。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去去去，这可不是你们的食物。”

周阳一看四只妖怪绿着眼睛流哈喇子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挥手将其呵退。

广场一角，鼻青脸肿的猪五正在兢兢业业打拳，动作还很生疏。

看到周阳，猪五眼珠子顿时红了。

“狗东西，是你把我打晕的！快放我出去！”

呦呵！

敢骂厂主？

鹿一、狼三很有眼力劲儿，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怎么跟厂主说话呢？找死！”

“立正！先前跟你说的规矩全忘了是不？”

周阳走到光头二人组跟前，迎着两人惊恐的视线，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哈喽，又见面了。”

光头瞥了一眼远处一狼一鹿殴打猪妖的奇景，颤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我不是在睡觉吗，这是在做梦？”

啪！

周阳俯身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光头捂着生疼的左脸，表情懵了。

“疼吗？”周阳问。

光头呆呆点头，“疼。”

“疼就对了，因为这不是梦。”

光头要哭了。

不是就不是呗！干嘛动手打人？

周阳直起腰，嘴角上翘，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们可能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有些困惑，不过不用担心，你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也不用怕这几只妖怪，他们虽然看上去吓人，但都是我的好员工。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们。”

员工？那是什么？

光头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面对周阳的安抚，他非但没有半点安心，反而更慌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要对我们干什么？”

“这里？”

周阳嘴角微笑变得神秘起来。

“这里，是梦想起航的地方，咸鱼的地狱、打工人的天堂！”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的六号、七号员工。嗯，让我想想，以后你就叫小牛，他就叫小马，希望你们俩能发扬牛马精神，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他弯腰拍拍光头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道：“在这里不努力可不行哦，小牛，你也不想被前辈们当成点心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