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鹅毛大雪中,寒风凛冽,天地一色。
唯有摄政王府灯火通明,宛若暗夜明珠。
庭院之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宛若因风而起的柳絮。
玉树琼枝,晶莹剔透,楼阁之间,金瓦银檐,美如画中。
裴渡一身玄色直襟长袍,抱着怀中的小女人,步履平稳地穿过一道道曲折回廊。
外袍已经盖在了小女人身上了,或许是睡着了,怀中人已安静了好半晌。
路过自己的院子时,裴渡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
旋即又恢复如常。
眼睫垂落,掩住眼底的冷嘲。
裴渡,你居然在妄想,把芍儿带回自己的院中吗。
幸好芍儿睡着了,若是被她发觉自己的痴想,定然会用那嫌恶的语气让他快滚。
“吱呀”一声,他推开江晚芍的屋门。
屋内生着恰到好处的炭火,温暖如春。
芍儿喜静,若非传唤,婢女是不会出现的。
裴渡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轻轻掀开金线勾勒的玄色外袍,手却骤然一僵。
江晚芍阖着眸子,却不像是熟睡。
莹润的小脸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樱唇微张,呼吸很是急促。
方才外面的温度低,她却出了一层薄汗。
从发髻中散下的发丝,丝丝缕缕贴在鬓边,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裴渡的眉心狠狠一跳,大掌捉住她纤细雪白的皓腕,查看起她的脉象。
半晌,他骤然松了手,脸色沉得可怕。
芍儿居然中了药,但或许是因为惊惧,外加天寒,症状一直没有被他发觉。
看来,谢锦书是不想要他那条小命了。
可是这药,眼下必须尽快解除。
一种方法,自然是芍儿与人……
裴渡敛眸,心脏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一柄利刃刺进,再疯狂搅动。
虽然自己是芍儿名正言顺的夫君,可他连多碰一下芍儿都是妄想。
成婚几近三年,不曾有一次床笫之好。
更不要说,自作主张为芍儿解毒。
第二种方法,是即刻找来解药,喂小女人喝下去。
“嗯……”
江晚芍忽然娇哼一声,睁开了眼,湿漉漉的眸中水光潋滟。
意识迷离的盯了裴渡一瞬,抬手去抓他的大掌。
“阿渡哥哥……芍儿好热……”
青丝散落在枕上,眼神妩媚到极致,清纯和妖媚近乎完美的结合在她身上。
裴渡霍然起身,黑眸盯着她发上的金镶玉坠子,竭力抑制住自己望向她的冲动。
成亲之初,芍儿还这样唤过他。
后来,对他的称呼逐渐变为裴渡、摄政王大人、喂。
再后来,就再也不唤他,也不与他说话了。
“芍儿,你中了药。”他嗓音低沉,强行压抑着心中的酸涩。
“松手,我去拿解药。”
江晚芍听到中药两个字,恍然恢复了一点意识。
对了,今夜她这样异常的难耐,一定是因为某些药。
贝齿用力,狠狠咬向红的滴血的唇瓣,鲜红的血珠瞬间沁出。
裴渡现在一定是很讨厌她,她千万不能再缠着他。
万一做了什么孟浪的举动,岂不会让裴渡更厌恶?
“别咬。”裴渡没想到小女人对自己能如此狠下心,剑眉瞬间紧皱。
修长的手指轻抚,想要抹去那滴血珠。
却被江晚芍偏头避过了。
裴渡动作一僵,缓缓收回了手。
“阿渡哥哥,我不会缠着你。”
江晚芍看着他,忽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说完,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下了床,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推开屋门,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她猛的打了个寒颤。
瞧见十几步开外,便是一潭宽广的湖水。
因着寒冷,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浮冰。
没有丝毫犹豫,江晚芍纵身一跳,坠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不断向下沉去时,她的唇角竟然是微微勾起的。
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定是一个噩梦,所以裴渡哥哥才是这般冷冰冰的。
湖中这么真实的窒息感,总可以把自己从这个噩梦中唤醒了吧。
等到醒来,她一定要去找裴渡。
找那个面上冷清,实则对他百依百顺的阿渡哥哥,好好抱怨一下这个离奇的梦境。
再让裴渡带她去百花楼吃好吃的……
这么想着,她的世界逐渐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江晚芍听见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唤她。
“芍儿,醒一醒好不好……”
“等你醒来,我便同意和离,放你自由。”
低沉而熟悉,是裴渡的声音。
不过,他在说什么?什么和离?
江晚芍费力的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云锦床帷,雕金嵌玉的床柱。
她的小心脏顿时凉了半截。
“芍儿。”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裴渡正身形笔挺坐在她床边。
他长得实在是好看,玉冠束发,眉目如画。
仅仅只是惊鸿一瞥,便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烛火摇曳着,暖黄色的光影似乎将他周身的冰冷杀伐之气淡去些许,整个人倒像是个绝美的世家公子。
简直是上天亲手雕琢的杰作,无论是何时看到,都能让她情不自禁泛起花痴。
只是,眼前人毕竟与她记忆中的有些差别。
现在的裴渡,眉眼间的睥睨众生之气,是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
江晚芍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的想要说话。
却忽然发觉嗓子痛的要命,甚至还有些喘不上气。
裴渡见她气恼的瞪着自己,垂下眼帘,倒了杯水,试过温度后轻轻递到她面前。
“芍儿,喝水。”
他的嗓音低哑疲倦,显然是很久未曾休息。
昨夜芍儿发觉自己中药后,她那样畏寒娇弱的小女人,竟然毫不犹豫跳下结了冰的湖水。
仅仅只是怕他趁人之危,对她做些什么吧。
看到芍儿纤瘦的身躯坠入池塘时,他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的粉碎。
接着便什么都无暇去想,紧跟着跃入水中。
江晚芍撑起身子,小口小口喝了些水,总算觉得嗓子好些。
“阿渡哥哥,我睡了多久?”
软软的嗓音夹了些沙哑,倒仍是悦耳的。
裴渡眸色沉了沉,缓声道,“整整一日。”
芍儿是还想接着把失忆的戏码演下去?
接着便要为谢锦书求情了吧。
却不想江晚芍微愣,旋即眸中闪过一抹心疼。
“阿渡哥哥,那你是不是守了我一整天?”
还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好饿……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裴渡垂眸看着抓在自己衣摆上的那只莹白小手,薄唇微抿。
话还没说出口,门便吱呀一声被骤然推开了。
碎雪被寒风裹挟着涌进屋内,一个墨色锦袍的小少年,端着个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托盘,轻快的走了进来。
他的年纪约莫六七岁,长眉若柳,墨发披肩。
一双眼睛透彻明亮,带着丝丝稚气。
脖子上坠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显得张扬又傲气。
裴渡的脸色骤然冷了,沉声唤了一句。
“裴怀澈。”
那小少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下子僵在原地,唇角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父亲,我听说母亲醒了,顺路来送些吃食。”
说是顺路,实际上他早就端了饭菜守候在门外,支着耳朵听动静。
饭菜中途凉了好几次,他便又飞奔回厨房取来新的。
裴怀澈试探着挪了一下脚步,见父亲没有发怒的意思,索性大着胆子走到床边。
恭恭敬敬掀袍跪下,把那托盘举过头顶。
“母亲,你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路过厨房,顺路而已。”
他心中担心江晚芍担心的要命,嘴却还是硬的。
江晚芍却宛若被一道惊雷击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失去的是三年的记忆,没错吧?
可是,三年,她和裴渡怎么会生出这么大个儿子来?
“夫、夫君……我们、我们何时生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