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齐光的父亲去世了。
眼下,他正站在老板的办公桌前,等待他在请假单上签字。
“小齐啊,节哀。”
齐光默不作声,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笔。
果不其然,老板还有下文:
“丧假的话……五天是不是有点久了?三天其实绰绰有余。”
“魏总,我老家在大西北,来回路程怎么也得两天了。”
齐光强压心中怒火,他早料到老板不会这么痛快地签字,但还是心存希望地企图跟老板讲讲道理。
“哦?据我所知,你手头上的项目正是关键阶段,请假肯定会大大地拖慢项目进度,我能给你三天假已经很不容易了。”
满脸横肉的老板,此刻唾液横飞,絮絮叨叨。
齐光心想,敢情这公司就他一个人干活?
“小齐啊,整个公司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你总不能掉链子吧?你要把公司当家,要为公司着想啊!”
齐光抬眼看向了魏总身后的鱼缸,里面两条银龙正欢畅淋漓地游来游去。
“唉,逝者已去,咱们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啊!那好好活着的第一要义,就是要好好工作啊!这个道理,我想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小齐,我相信你父亲如果还在,那必然和我想的一样,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哎哟!我去!”
老板话没说完,肥厚油腻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自然是齐光打的。
老板满眼震惊,指着齐光道:“你!你小子敢跟我动手?!”
两条银龙鱼游的更加欢腾,双眼却紧盯着二人,生怕错过一点热闹。
齐光顺手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拳头,说道:
“你没资格提我爸。”
老板捂着自己的侧脸,嘴上依旧不饶:
“好哇!好哇!齐光,我正式通知你!你被辞退了!”
“无所谓,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老板似乎没料到平日里默不作声的齐光,今天突然硬气了起来,原本等着他服软,没成想等来的竟然是对方不干了这样的回复。
一想到齐光手头的项目比较重要,他贸然离职,短时间内还真没合适的人能顶,老板的口气稍微软了些。
“我知道年轻人气盛又冲动,但你可考虑清楚,现在这个大环境,工作可真的不好找。”
“所以呢?”齐光挑了挑眉,俊秀的脸上挂着罕见的轻蔑。
老板心里窝了大火:你小子别跟我横,等我找到接替你的人,立马给我滚蛋!老子要让你在整个行业里混不下去!
“公司里,我最看好的人就是你,且当你今天是一时冲动,这一拳我不跟你计较,先去奔丧吧,回来咱们再说。”
老板大笔一挥,将假条上的五天划掉,改成了三天,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是潇洒。
齐光盯着那两条吐泡泡的银龙沉默不语。
终于,还是伸手接过了老板手中的假条。
老板一瞧,果然横不了三秒,一提到要丢工作人就软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牛马就该有个牛马的样子!
但下一秒,老板懵了——
齐光慢条斯理地将假条撕成碎片,剁在了老板的脸上,高声道:
“去你大爷的!之前一口一个看好我,你那眉毛底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锅铲划拉了两道缝,你连人都看不清楚,怎么看好我?”
老板彻底怒了:
“我告诉你,你一分赔偿金都别想拿到!!”
“呵,魏志伟,你在里面搂搂抱抱,我在外面好的收到,当牛做马最后连赔偿金都拿不到,凭什么?”
老板目露凶光,指着齐光道:“什么搂搂抱抱?!我警告你别胡说啊!”
“昨天下班,你和刘会计两人在这张红木桌子上叠叠乐的时候,你怎么不是这副义正严辞的样子?”
“上周三,你叫小刘进来,拍人家屁股说要给人家转正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年轻人要多学习,别把路走偏了?”
“上上周,老马往你抽屉里塞卡,你一面嬉皮笑脸地收,一面没两天就把人末位淘汰了,这时候你怎么不说做人要身正廉洁了?”
老板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气的双眼都张开了不少。
他刻意压低声音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光这个人很讨喜,朋友也多,尤其同事们都喜欢跟他聊天,渐渐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他说。
老板这种卸磨杀驴的举动早就惹得天怒人怨,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有人无意间撞到了自然会第一时间透露给齐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我想,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这是齐光第一次看到老板那张肥脸因他而变得谄媚至极。
二人很快就补偿金达成一致。
齐光连工位都没收拾,径直出了公司门。
要那些班里班气的东西干什么?
晦气!
齐光抬头看了看正午骄阳,以前都是早出晚归,根本没机会悠闲地呼吸新鲜空气。
周围人步履匆匆,不是端着咖啡就是夹着公文包,一窝蜂地涌进写字楼。
只有他全身心地在享受难得的悠闲。
此刻,他才觉得真正活了一回。
无业游民真爽啊,一直无业游民一直爽!
突然脑中响起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随即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传来——
「恭喜宿主激活直播旺旺系统,只要直播能达到一定程度的人气值,可以开启多种奖励,请您撒欢儿使用!」
喜欢看网文的齐光对系统的运行机制并不陌生。
想到眼下正要回到哈尔草原,不如先试着直播一下草原日常。
现代人生活工作节奏都太快,更喜欢这种绿意盎然悠闲惬意的氛围。
那他就给这些人直播这样的生活,说不定会人气值爆棚!
这是个全民自媒体的时代,是给普通人机会的时代。
也是他齐光想抓住机会自己出来单干的时代,既然这一天在机缘巧合下提前到来。
那他齐光没理由不抓住!
毕竟他一直坚信,宇宙的尽头除了编制,还有自由职业。
*****
两天一夜的车程,齐光睡的昏昏沉沉,但整个人却难得的平静放松。
以前都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生怕错过老板和甲方的重要电话,活的跟个现代的奴才似的。
但以后都不会了。
真特马爽!!
到达哈尔草原,正是清晨。
齐光背着行李,双足踏上软绵的草地。
看着眼前绵延如浪的碧绿,望着头顶洁白绵软的云朵,心中的郁闷瞬间一扫而光。
自他考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本以为自己会抓紧大都市那株名为“工作”的稻草,一直不咸不淡地远离这里。
没想到,在大城市的泥淖中挣扎数年,回头才发现。
这片绵延不绝的绿色,才是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中最珍贵的稻草。
齐光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家的毡房。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魁梧的男子身着哈萨克族服饰,正背对着他收拾东西。
他看到齐光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开怀一笑道:
“小光?都长这么大了!”
“科尔……木汗大叔?”
科尔木汗是齐胜利的邻居,为人豁达热心,是草原上的雄鹰。
齐光能认出科尔木汗完全是因为他脸上的那道疤。
科尔木汗年轻时力大无穷,曾经与棕熊搏斗过,脸上的那道疤就是被棕熊扫的。
有人在棕熊手下逃过一劫。
这件事一度成为哈尔草原上的传奇。
“小光瘦了,看起来气色也不好,大城市的风和水都不养人。”
草原牧民就是这样,直接,淳朴,敬畏自然。
他们认为大城市无法亲近到自然,人的灵气也会随之枯竭。
“小光,过来。”
齐光走向科尔木汗,同时视线定格在桌上的一个铁盒子上。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个饼干盒,小时候缠着父亲好久才得到的。
“胜利坚持要火化。”
科尔木汗口中的“胜利”,就是齐光的父亲。
齐胜利是一名兽医,当年支援大西北留在了肃克县。
和他一起留下来的还有齐光的母亲,苏星梅。
后来的一次意外,齐光失去了母亲,齐胜利失去了妻子。
苏星梅去世后,齐胜利便从县城去往草原,与他的邻居科尔木汗一起游牧,远离喧嚣。
齐光则留在了县城姥姥家,直到考上大学,姥姥也走了。
在此期间,父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别提交流了。
齐光拿起饼干盒,盒身已经很老旧了。
掂一掂,有点重量。
再掂一掂,又似乎很轻。
他想打开,科尔木汗赶忙开口道:
“慢点,撒了可不好。”
“大叔,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胜利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