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出去
初春,桃花盛开的季节,偏远深山老林之中,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满是土坑的小道上。
马车摇摇晃晃,吱吱呀呀地来到了唐家村村口。
一个身穿暗蓝色罗缎,头上戴着鎏金玉兰钗的老妇人,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仔细看去,她的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小女娃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白色里衣,似乎许久未曾更换过了,她的头发凌乱成了一团,此刻正半眯着眼睛,意识还有些迷糊。
小女娃双手被人绑着,嘴里还塞着一块白布。
老妇人看着怀里的小身影,暗暗叹了口气。
将她放在村口的那棵千年老桃树下。
“你啊,若是能活下来,可千万别再去京都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她解开了小女娃身上的绳子和白布。
想了想,便将身上的钱袋子塞进了小女娃怀里。
她只是个奴仆,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些了。
叹息一声,刚要抬脚离开,似乎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又转身回来。
“这是大小姐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你好好留下,也算是有个念想!”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玲珑骰子,塞进了小女娃的手心里。
酥宝艰难地张开眸子,看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目光落在了马车后面的那朵兰花上。
她鼻子酸了酸,嘴巴死死的抿在一起,却坚强地没有哭。
马车拐过一个小弯,彻底消失在她面前。
只是在马车消失的一瞬间,那已经百年未曾开过的千年桃树突然开花了。
一树的桃花开得恣意至极。
酥宝呆愣愣地抬起头,她看着那些桃花,一滴眼泪从眼角滴落,砸在桃树脚下。
花枝微颤,似乎也心生怜惜。
酥宝感应到了什么,小脑瓜子歪了歪,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满树的桃花在这一刻,开得更艳丽了一丝,仿佛在回应着她。
酥宝收回了视线,她张开手心,看着那枚玲珑骰子。
“娘亲……”
思念自脑海冲出,只有四岁半的小酥宝喃喃呼唤,可回应她的只有清风。
酥宝到底还小,此刻心里难免弥漫起了一丝害怕。
她蜷缩着身体,嘤嘤地哭了起来。
唐家村的人如今正在春种,这会儿男女老少大多下地干活去了,在家里的也忙着做饭,根本无人瞧见她。
这会儿村子里反而没有多少人,显得异常安静。
一抹藏青色身影由远至近,走起来的时候却是不紧不慢,让人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酥宝一边哭,一边看过去,隐约间仿佛看到了娘亲的身影……
“娘亲……”
她低声呼唤,却又赶紧躲去了桃树后面,警惕又害怕。
想起亲娘,她的哭声忍不住大了一丝。
钱氏正打算回家给儿子孙子做饭呢,老远便听到了孩子嘤嘤的哭声。
“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咋在这里玩,这都啥时候了,赶紧回家去!”
钱氏赶紧快走了几步,以为是村里孩子在哭呢。
却不想,是个不认识的,钱氏顿时有些生气。
“哪个杀千刀的玩意,咋给孩子穿得这么少,就不怕把人给冻坏了!”
钱氏叫骂了两声,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只能悻悻作罢。
伸手将小丫头捞起,看着小奶团子满脸惊慌的模样,钱氏莫名有点心疼。
她顺手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将小丫头包裹住。
这虽然是春日里,但这几日有些倒春寒,倒是比往日还冷了几分呢。
不对!
钱氏一愣,猛地抬头,盯向小女娃身后的桃树,她瞳孔微缩。
这千年老桃树竟然真的开花了!
钱氏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没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先带你去我家坐一会儿好不好?”她低声道。
小酥宝看着钱氏那张有些苍老的脸,小脑袋点了点。
她能感觉到钱氏身上传来的善意,小孩子最是敏锐。
你对她好不好,她其实都能知道。
“酥宝……我叫酥宝……”
若是京城兰家的人知道酥宝竟然会说话了,估计惊得下巴都能掉下来。
毕竟从出生开始,酥宝便没有说过话。
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小哑巴,小傻子。
“酥宝?这名字真好听!”
钱氏看了一眼小姑娘,心里莫名的一软,伸手抱起酥宝,小奶娃太瘦了,抱在怀里一点分量都没有。
钱氏眉头微皱,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了孩子的爹娘。
女娃娃有什么不好的,咋就那么狠心呢!
要是她有个闺女就好了,可惜她没有。
不但她没有,唐家往上数三代,往下两代都没有闺女。
说来也是命吧!
钱氏有四个儿子,三个孙子。
唐老大唐承,今年二十四岁,给她生了两个孙子。
唐老二唐启,今年二十二岁,给她生了一个孙子。
唐老三唐杉,今年十五岁,还未成亲,因为唐家实在太穷了,根本娶不起媳妇,况且他们村出了名的光棍村,外村的好姑娘压根不愿意嫁过来。
而唐老四今年刚十二岁,还在上学,一直住在镇子上他们大伯的家里。
当年人家都说她这胎像个姑娘,钱氏也以为是,谁知道还是个小子。
钱氏的男人也是倒霉,十年前去山里打猎,不小心掉下陷阱,死了。
这唐家,如今也是钱氏做主的,既无爹娘,又没有男人,孩子们孝顺,她倒算是过上了难得的好日子。
要是有个小闺女,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圆满了……
看着小酥宝这可爱的模样,她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回到家里,她将小人儿先放到炕上。
“酥宝,你饿不饿?”钱氏看着小奶娃娃问道。
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身体僵了下。
钱氏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普通的询问,小姑娘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顿时声音温柔道:“酥宝乖,不怕,婶婶在呢。”
这温柔的声音让酥宝的小身体软了下来,她看向钱氏,感觉好像看到了娘。
酥宝的眼前浮现出亲娘变成星星那天,她跟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