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谢琅闻言,猛然瞪大了双眼,想要后退,却被他死死地禁锢着腰身动弹不得。
裴临渊如寒玉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纤瘦如纸的脊背,一寸寸向下,直到,手指勾上她丹红的腰封上的流光系带,她的腰身瘦弱到不盈一握,以至于她的腰封都束得松松垮垮的。
束得这般松散,裴临渊可以很轻松的解开她的腰带。
但他没有这么做,寂静如流水的深夜里,他只是用漆黑的眼眸,凝视着谢琅的双眼,苍白的唇翕张,僵硬而病态地重复问了句:
“琳琅,事到如今,你仍旧要一意孤行尚公主吗?洞房花烛那日,公主不会解开你的腰带解开你的衣袍?公主会甘愿不同你圆房?届时,你又该如何处理呢?”
语气森冷中带着隐隐约约的威胁。
谢琅知晓裴临渊所言全都在理,如果正常情况下就该有裴临渊说的那些顾虑。
可是,这个世界到底只是一本小说,她走的只是男配剧情,她一个男配,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和女主圆房?
按原文作者的封建大婆程度,别说女主的贞洁,女主的初吻都得留给男主,和女主青梅竹马十多年,说得有多深刻,她连亲都不敢和女主亲。
毕竟,女主的一切、女主所有的第一次,都要干干净净的留给男主。
大婚那日,那疯批病娇的男主,就会上马提剑带着人马来抢婚,将自己打晕扔进床底,再用一团脏布条狠狠塞进自己的嘴里,让自己不能说话。
之后,她半夜得在床底下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在声声滴雨声里,听着男女主当着她的面男欢女爱的声音。
总之,剧情非常刺激。
不过,如果真的到了那日,她已经决定了让系统封闭她的五感。
剧情里,那大婚夜之后,她在京中一整个颜面扫地、没脸见人、受尽嘲笑,也明白男主才是女主的良配,于是默默退场,为了女主终身不娶,一心为国为民,除此之外默默守护着女主,死在天下大乱时的纷飞战火里。
这样的剧情,她根本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可是,她没有办法将这些剧情告诉裴临渊,让裴临渊放下心来。
裴临渊的担心都是在理的,只是他不知晓这个世界是本小说罢了,小说不是现实,他也料不到小说的发展能那么疯癫。
谢琅抿着艳绝的唇,压了压声线,清冷的声音被压的温柔柔和,眼眸微弯,做出一往情深的模样,缓缓道:
“首辅大人,琳琅没有几载时光好活了,您就成全琳琅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私心吧。”
“在人生最后这几年里,只要琳琅能看着怀柔公主的笑靥、瞥见怀柔公主的睡颜、将怀柔公主抱在怀里,琳琅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病弱不仅仅是身子骨弱,更是命中注定了的短命之相,难以活过双十年华。旁人对此事可能不知晓,但裴临渊将她一手养大,命人把过她年幼时未曾隐藏的脉象,他定然是知晓的。
只要完成了任务,她就可以向系统兑换数十年寿命,打破这个她无论如何都活不过二十的谶言。
死……?什么死什么活?
听不得琳琅口中吐出来这个字,
裴临渊的呼吸宛若停滞,他有些魔怔地重复道:
“怎么可能?琳琅你别自暴自弃,你怎么可能只有几年好活了?琳琅,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
“连我这个受尽天下人唾弃的将死之人都能活得好好的,琳琅,你这样如珠似玉美好的人,上天怎么可能舍得收走你的命呢?”
谢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弯了弯眼,“或许,正是因为琳琅如此,九天神佛才会想将琳琅的魂灵收走,让琳琅的魂灵能在九天之上陪着祂们吧。”
九天神佛……?杀了便是。
书房内红木嵌玉宫灯里的红烛似乎燃尽了,灯火黯淡了许多,就像裴临渊眼中的光,也渐渐黯淡了,直到熄灭。
书房内只剩一室疏影的月光。
皎皎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一张焦尾琴上,照在裴临渊漆黑如渊的眼中,
光影明灭间,裴临渊的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是没有光泽的青灰色的白,浑身上下透出诡谲孤寂的感觉,像是一具尸体。
他那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此刻干瘦枯涸骨瘦如柴,一点一点地描摹着琳琅的眉眼——
是隔着百年倥偬的无数身份隔阂的亲昵。
他用沙哑古怪的音调说:“琳琅,若九天神佛不知死活想收了你,我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高台明堂上,祭奠九天神佛的血肉吊着你的性命。”
书房里的灯熄灭是因为他控制了灯油用量,只要时间一到亥时,他房间里,所有的灯就会因为灯油燃尽而熄灭。
他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亥时一到,他便形貌如恶鬼枯槁,这是他重生而来的代价。
他上一世太坏了,坏得透顶,坏得流脓。
杀师杀亲杀友杀杀杀,杀尽天下人,手上的鲜血无数,坏得黄泉地狱都不敢收了他,竟然将他的魂灵从地狱放了出来,给了他一次重活一世的机会。
可凡有所为,皆有代价。
重生而来的身体不是他的,甚至这具身体因为和他的灵魂严重不合,身体机能早就已经磨损殆尽,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忍受非人的折磨,用着秘术,强行使用着这具半死半活的行尸走肉。
他这样的人都能活下来,凭什么琳琅活不下来?他一定有办法让琳琅安安稳稳活下来,不过是……
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罢了。
重生而来,他唯一所恨之事只有,为什么这具身体已经娶妻生子了呢?
多脏呐。
这些人不是他的孩子,他没有孩子,他前世今生所爱都唯有琳琅一个人!
他伏案静坐发疯时,时常想把那些所谓的孩子给活活弄死,可是他知晓,琳琅那样心如琉璃至纯之人,是万万不会接受他杀了他们的。
纵使是杀了得一干二净,他也无能为力,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大概会让琳琅变得畏惧他。
而且,这具身体好老啊。
他后来寻来南疆的巫蛊之术,将巫蛊种在自己的体内,忍受日日夜夜非人的痛苦折磨,强行将这具身体的容颜留在及冠那年——
可他心知肚明,即使如此,他也改变不了自己这具年迈的身体,大了琳琅一轮不止的事实。
当真是活脱脱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命运弄人,
恨生早。
父不是父,夫不是夫。
肮脏的身体,将死的身体,丑恶的灵魂,病态扭曲的心脏,他自卑、他厌恶、他作呕,他心知肚明如今的自己配不上那皎洁无瑕的月亮,
却仍旧在作茧自缚的负隅顽抗,
试图用尽一切办法将这具身体扭曲改变,抹平过去,抹平自己和琳琅的差距。
大了琳琅一轮,他就强行定格容颜;人不人鬼不鬼就自我欺骗,熄灯不让琳琅有机会看见。
可身体脏了呢?
身体脏了他该怎么办?
从夫变成父,他又该怎么办?!
难道他还得眼睁睁看着这个轮回年少轻狂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上一世的结局,看着那个他拥有琳琅吗?
他做不到。
十四年,所有的负隅顽抗,都只是无能为力的自我折磨罢了。
他得认清这个现实,这辈子,他和琳琅真的有缘但无分。
——形如槁木,心如死灰,魂如恶鬼,唯有枯手,却妄图抚一明月。
名临渊字羡余,本取临渊羡鱼、退而结网之意,可鱼和余的一字之差,落在他身上,仿佛成了最上苍给予他最恶毒刻薄的诅咒,
困侑于无尽深渊,艳羡着那个年少轻狂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