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乞讨十年后,我摇身一变成为公主。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找到心爱之人,却被「心爱之人」送给老东西当续弦??
「我不想当三个孩子后娘。」
「由不得你。」
1
「我不想当三个孩子的后娘。」我爬上魏争的床。
「所以?」魏争挑眉握住我一路向下的手。
「你娶了我吧。」我说。
魏争挑开我的衣襟,人话一句不说,人事一点不干。
完事后我趴在魏争身上装模作样的啜泣流泪,光是我见犹怜的委屈表情,我私下里就对着镜子不眠不休练了三天。
「听说骠骑将军已经年过花甲……争哥哥,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魏争义正言辞,「不娶。」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究是舞儿错付了。」我红着眼眶扶着腰从魏争身上爬起来,颤颤巍巍下床,趿拉着绣花鞋,颜面无存,正要夺门而出。
「衣服穿好。」魏争渣里渣气的叫住我。
「争哥哥,你心里果然还是有舞儿的吗?」我回头,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魏争正半靠在床上,拿着不知道哪个姑娘塞他怀里的帕子擦汗。
「你这样衣衫不整的从我房里出去,对我影响不好。」他认真的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能和狗置气。五年前,我还是个流浪街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小乞丐。
冬至那天,我躲在巷口的柴垛后面吃从垃圾里面翻出来的碎干粮,一口干粮一口风,吃的有滋有味。
魏争带着一队人马找到了我,二三十个八尺大汉齐刷刷跪在我面前。
声势浩大,我险些噎死。
「微臣救驾……」后半句话魏争没说,他皱着鼻子向后跪了跪,大概是嫌我有味儿。
「魏争,你做个人吧。」我痛心疾首的看着他。
魏争看了我半晌,突然从床上起身,缓步向我走来。
我屏住呼吸。
魏争狗是真狗,帅也是真帅。
他撩开我身前散着的发丝,在我的脖颈上重重的啃了一口。
然后他趁着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顺着院墙的狗洞把我踹了出去。
世风日下,人不如狗。
我既不想嫁给老头,也不想给人当后娘。
所以半个月后,我又带着小桃,含羞带怯的等在丞相府门口。
不折不挠,顽强的像是石头缝里的野草。
随风飘摇,无依无靠。
「郡主,咱们是不是太死缠烂打了,画本上的小姐都矜持的很呢。」小桃随手拍死一只蚊子。
「画本上小姐没有嫁给意中人还会悬梁投湖呢。」我看了小桃一眼,「我死了,你得给我陪葬。」
小桃退后半步,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丞相府的大门就被打开了,魏争带着随从正要上朝,眼神不经意的一瞥,便与我四目相对。
诗情画意,眼波流转。
如果不是他立刻旁若无人的移开了视线,我们的绝美爱情早就该传遍大街小巷了。
「争哥哥,我怀孕了。」我走上前娇滴滴的说,声音确保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到。
我陈舞今天就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陈舞,你可真是天赋异禀。」魏争垂眸看我。
我谦虚吹捧,「还是争哥哥身强体壮一发即中。」
他握着我的手腕,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很好看。
我心头一动。
「赵管家,传令下去。」魏争松开了我。
我挺直了腰版。
「郡主怀了骠骑将军的孩子,着人将郡主好生送回宫里,好生看管。」
「我都没见过他!」我不敢置信的看着魏争。
「郡主倾慕将军已久,难忍思念之情,半个月前偷偷溜出宫去边塞找心上人。」他张口就来。
「你居然舍得让你的孩子认贼作父?」我扯着魏争的衣服不肯松手。
「在你出嫁之前多看点书,以后当了将军夫人,别乱用成语。」魏争从护卫的手里拎了一把剑出来,用剑柄挑开我的手,生怕我碰到他一星半点。
「丢人。」
……
「郡主,这不能怪魏大人绝情。」
小桃摇着蒲扇事不关己,「我要是魏大人,我也不娶你。」
我瘫在榻上,急于反驳,可想了半天,确实没找到魏争娶我的理由。
魏争是京中所有未出阁女眷倾慕的对象,弱冠之年就考了状元,手握一半的兵权,家世显赫,父亲是当朝宰相,姐姐是皇贵妃。
相比之下,我一个已故公主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说好听点是民间流落了十几年,说不好听是做了十几年的乞丐,无依无靠又没人待见,皇家宴会只能坐在最末位,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的确配不上魏争。
「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宋清雅对魏大人倾心已久,听说前阵子大将军刚向皇上求了赐婚。」
小桃怜悯道,「名门贵女,才子佳人,郡主你实在是……」
我拍案而起。
魏争这厮狼子野心,不想做我相公,居然想做我女婿?
3
逆天改命还得靠自己,既然撬不动魏争的墙角,那就曲线救国,让宋清雅知难而退。
百花宴请帖送来的时候,我第一次接了帖子,小桃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上次见她这种表情,还是因为我一口气炫了八个肉包。
百花宴名义上是为了赏花吟诗,实则是皇权贵族拉拢朝臣的重要时机,有时候连皇上都会亲临宴会。
“我为了魏争赴汤蹈火,他不娶我,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百花宴上,我顶着万众瞩目的压力,故作镇定的和小桃耳语。
“郡主,你想在魏争和宋清雅之间插一脚,多少也有点不知好歹了。”小桃反击。
“我和魏争青梅竹马。”
“竹马不敌天降。”小桃摇头,“何况才学容貌,您没一样能比得过宋小姐。”
“才学不提,容貌怎么就比不过?”京中小姐众多,我记不住脸,但我对小桃的话嗤之以鼻。
想当年我走街串巷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巷花。
男人,各比各的肤浅,花前月下,看的还不是一张脸?
小桃抬了抬下巴,我停住脚步,顺着小桃的视线看去。
转头的瞬间,我看见了一个腰细腿长鹅蛋脸的绝世大美人。
花前月下,看的果然是一张脸。
但我相信魏争不是肤浅的人。
“郡主安好。”宋清雅周围簇拥着一众女眷,落落大方走过来和我打招呼。
这模样别说是魏争,就连我心神也跟着晃了晃。
大家闺秀果然气度不凡,我私会他爹,未婚先孕的英勇事迹早就传开了,她居然还能对我这个狐狸精笑得出来。
“招待不周还请郡主见谅,”宋清雅温柔的笑了笑,“魏郎前几日还与我提到了郡主,当年他落水,亏得郡主熟识水性,他才得已获救,改日我和魏郎定登门道谢。”
哦,爹还是没有情郎重要,这是过来示威了。
我微微一笑,“不打紧,原是我先扯了他的裤子,毁了他的清白,按理说应当是我先登门道谢,顺便把婚事订下来。”
宋清雅闻言小脸煞白。
4
刚回宫那年,盛夏,掌事嬷嬷晌午打个盹的功夫,我就换了宫女的衣服偷偷溜出了寝殿,想要跟着出宫采买的队伍溜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巧赶上皇子下学,一群半大不大的熊孩子在御花园捉迷藏。
烈日骄阳,我揉个眼的功夫,采买的队伍就不见了,我围着假山绕了好些圈,人没找到,自己也迷了路。
“小乞丐。”身后有人叫住我。
少年魏争半靠在假山旁,手里捻了片树叶,看起来混不吝的样子和我撩闲。
“你想出宫?”
虽然我进宫的时间不长,但三两天就挨一顿板子,自然知道私自出宫又要挨罚,赶忙摆手否认。
“我看见你混在出宫的队伍里了。”魏争步步紧逼,我一步步后退,直到身后撞上假山。
他把我堵在死角,修长纤细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扯了扯我的衣服,眼神执拗,“人赃并获,跟我去见我姐姐。”
魏争拽着我要走,我急的直接坐在地上,被滚烫的石板路烫的龇牙咧嘴。
皇后和贵妃向来不对付,皇后为了自己贤良淑德的人设,平时对我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护有加。
魏争抓到我私自溜出宫,捅出去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给她安一个管教无方的罪名。
失去皇后这个靠山,我在宫里的日子只怕是更加难捱。
“少侠,念在我是初犯,能不能放我一马。”我楚楚可怜的抬头看着他。
魏争对我的美色不为所动,抬腿要走,我拿出平时讨饭的那一套,手脚并用死死抱住他的大腿,扯住他的裤子。
“放手。”魏争语气不善。
“你不去找皇贵妃我就放。”我耍无赖。
魏争看了我一眼,大有跟我耗着的架势,他一手扯着裤子,一手拽着我的胳膊,艰难的拉着我。
“当初是你把我这个麻烦精带进宫的,要罚的话,也有你一半。”
魏争脚步一顿。
我越来越慌,下手的力气不自觉大了些。
“刺啦——”空气突然凝固,燥热的风扑在我的脸上,我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裤子在我和魏争的拉扯中不堪重负被撕了个大口子。
我和他小麦色的大腿面面相觑。
当年的魏争还要脸,他的脸红红白白了一阵,深吸了两口气。
他这表情我熟,之前我抢流浪狗吃的的时候,狗也是这个表情。
我趁他愣神的功夫,拔腿就跑。
转弯时脚下一乱,我不小心摔倒。
前面哄哄嚷嚷,皇贵妃带着宫人来找魏争,一大群人离得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见有个尖嗓子的太监叫了声‘郡主’。
完了。
我绝望的想。
前有狼后有虎,我注定要失去皇后娘娘了。
身后魏争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我害怕的抱住了头。
“扑通——”魏争没料到有个大活人躺在这里,被我绊了一下,径直掉进了旁边的湖里。
5
解决麻烦的方式是制造一个更大的麻烦。
小英雄魏争不会水,险些淹死在湖里。
我成了魏争的救命恩人。
小人得志,我仗着对他的救命之恩胡作非为,以此为威胁,让他帮我收拾闯祸的烂摊子。
魏争总不好和别人说他是因为我拽掉了他的裤子,一气之下追我才掉进了湖里。
他要脸,所以只能帮我解决麻烦。
后来魏争忙于科举,鲜少进宫,皇贵妃生了儿子,皇后因此多了好几条皱纹。
两个人一个忙着看孩子,一个忙着下绊子,再没人顾得上我,我成了宫里最不起眼的存在,爹不疼娘不爱,现在更是直接被送去拉拢年老体衰的权臣,榨干我的最后一点价值。
「小姐。」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过来,在宋清雅耳边说了句什么,宋清雅的脸唰的红了,甚至顾不上和我争执几句,赶忙朝着外走。
定是魏争那厮来了。
我带着小桃,悄悄跟在宋清雅身后,她没有去前厅接人,反而朝着更加偏僻的角落走。
「郡主,你为什么非要嫁给魏大人?」
「因为我心悦他,非他不可啊。」我敷衍的摆摆手让小桃轻声点。
小桃话太多,优秀的猎人要善于隐藏自己,我打发小桃在远处给我望风,只身一人跟着宋清雅。
我跟着她七拐八拐,又绕了两圈之后,果不其然,我看见了魏争。
路痴不配有情郎,我站在角落里感慨。
「魏郎,我方才在遇见了郡主。」宋清雅欲言又止,给了魏争无限的遐想空间,紧接着就哭的梨花带雨,博取魏争的同情心。
宋小姐演技实在了得,我自愧不如。
「她打你了?」魏争负手而立,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怜惜,反倒有点冷漠。
「没有,只是她……」宋清雅怯怯的看着魏争,面色绯红,眼神中带着不甘和委屈,「她说她怀了你的孩子,是真的吗?」
我:???
魏争轻笑了一声,抬起手给宋清雅轻拭泪痕。
「假的,我不举。」魏争说,「看了许多名医都没有效果,你会嫌弃我吗?」
6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清雅哭着跑开,心说魏争脑子可别是有什么病吧,孩子以后可不能随他。
下一刻,魏争猝不及防出现在我眼前。
「还没听够?」他眼神戏谑的看着我。
「啊……」我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这么精彩,确实没听够。」
「还有更精彩的。」魏争开始扯我的腰带。
「别别别我怀孕了,还没坐稳!」我拼命扯着衣服想跑。
「怀孕?你那点小伎俩还想骗过我?」魏争把我按在假山上,狠厉的咬着我的耳垂。
假山锋利的棱角隔着柔软的布料在我的背上反复摩擦,结束的时候,后背火辣辣的,约莫是渗出了血。
魏争连裤子都没脱,看起来十分衣冠禽兽。
「老老实实等着聘礼抬到你面前,别再想着耍什么花样。」魏争说。
我失魂落魄的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穿好衣服,顺从的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去找小桃。
「郡主,你……」小桃见我脸色苍白赶忙过来扶我。
「赵太医之前给的药还有吗?」我问。
我怀孕了,可我也确实骗了魏争。
有些小妾为了安稳坐胎,不被大夫和夫人发现自己怀孕,生下孩子争宠,会食用配置好的中药,让大夫在号脉的时候查不出所以然。
那天早上去找他之前,我特意吃了药。
如果魏争愿意娶我,不论我怀没怀孕,他都会庇佑我,但如果他不愿意,被他发现我怀孕了,孩子一定保不住。
魏争不要我,我却想留住他的孩子。
我这人向来胆小怕事,唯唯诺诺,这辈子唯一为自己争取过的事情,就是嫁给魏争。
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有些遗憾,儿啊,你爹实在是看不上为娘,再追下去,命都要没了。
7
宫里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宋清雅百花宴和皇上偶遇,我那年近半百的皇帝舅舅对她一见钟情,甚至没等宴会结束,就给宋清雅封了淑妃,宠冠六宫。
她进宫那天我站在人群末尾远远看了一眼,宋清雅像是有预感似的朝我望过来,眼神不善,我掉头就跑。
她如今身居妃位,我可惹不起。
另一件是皇贵妃为了争宠不慎落水,感了风寒,起初没当回事,病一拖再拖,竟到了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地步,前日薨了。
舅舅色令智昏,为了安抚在争宠闹剧中受惊的宋清雅,居然在皇贵妃薨逝的第二天就把两个孩子放到了她的膝下抚养,只是碍于皇贵妃刚刚过世,并未正式宣告过继。
此举更是直接把皇后气的吐了血。
皇贵妃的尸首被停放在宫中七日,我知道魏争一定在宫里。
找到他的时候还没到子时,魏争跪在姐姐的棺椁前,背挺得笔直,像苍山上孤傲的松,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我却总觉得他在哭。
我走过去跪在他身旁。
我不会安慰人,但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我小时候贪玩,父亲每每气急请家法,总是她护着我。」
「后宫波云诡谲,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可她为了家族,为了我,还是奋不顾身进了宫,荣宠加身,步步为营,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护不住她。」魏争眼底微红。
「陈舞,」他低声唤我,「今日的局面,你可满意了?」
窗外电闪雷鸣,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断裂开来。
「那日百花宴,你在宋清雅身上撒了什么?」魏争质问。
「一见她我便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对,便将她赶走,恰巧你出现了……你想让她失身于人,没想到她遇到了皇上。」
我只觉得好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只言片语。
「最毒妇人心。」魏争如是说。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我心如死灰。
8
自从那日之后,魏争就请旨上奏,直接把我禁了足,门口侍卫把守,我插翅难飞。
可骠骑将军最近在塞外捷报频出,不日就要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班师回朝,他回来,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我不想嫁给他。
今天是皇贵妃出殡的日子,宫里来来往往的人众多,我假意前去吊唁,逝者为大,加上我平时不吭不响,人前总是很乖巧,侍卫不疑有他,将我放出了门。
我换上宫女的衣服,跟小桃混在宫人的队伍里,这次魏争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追着我不放了,我顺利溜出了宫。
回身望着那座被红砖绿网围起的牢笼,说不清是释怀多,还是失落多。
不出意外的话,往后大半辈子,我再也不会见到魏争了。
但还是出了意外。
我和小桃在城门口刚分开没多久,魏争就带着一队人马从小路杀了过来。
马蹄带起的尘土迷了我的眼,泪眼朦胧中,魏争离我越来越近。
「怎么这么不听话?」魏争侧身下马,我退无可退。
「既然不愿意在宫里待着,那就跟我回相府。」魏争捏着我的肩膀,我疼的直抽冷气。
「我不去。」我想用力拍开魏争的手,没成功。
「你不愿意娶我我不逼你,但你能不能别逼我嫁给别人?」
魏争没接我的话,强硬的抱我上马,带我回了丞相府。
小桃一早就被他抓了回来,我俩像是淋了雨的鹌鹑,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郡主,魏大人不会杀了我们吧?」小桃哭着问。
「不会,他们还指望我嫁出去拉拢老男人。」我抬头看着窗外湛蓝澄澈的天,有些疲惫。
世间女子千千万,怎么就单按着我薅?
来到相府后,房门外重兵把守,我一日三餐都吃的很少,下人怕我还没嫁出去,就先饿死在相府,成了相府的鬼,便跑去和魏争告状。
那晚魏争来的时候,我刚放下碗筷,还没来得及让下人收走。
魏争见我碗里只吃了两口的饭,直皱眉,大概知道我是动真格的。
他最是懂我,我不怕冷不怕疼,却偏偏怕挨饿,做乞丐那几年饿怕了,以至于被接回宫后,我小厨房总是烟火袅袅,炉火不断。
「你想饿死自己给我姐偿命?」
「怎么不可以呢?」我拿着筷子挑了挑盘子里的青菜,索然无味。
魏争拍拍手,七八个丫鬟端着各色菜肴走进来。
东坡肘子、松鼠桂鱼……都是我平时爱吃的。
我咽了咽口水,在心里痛骂魏争八百遍。
不是我不想吃,是不能吃,再吃会显怀。
魏争一撩衣袍坐在我身旁,点了我的穴,端了一碗粥一口一口喂我。
实不相瞒,粥的味道一般,但魏争长得确实秀色可餐,他这样喂我,我很难拒绝。
往后一连半个月,魏争一日三餐都来陪我吃饭,我竟不知道他有这样好的耐心。
多半是要把猪养肥了再杀。
9
「郡主,奴婢刚刚听府里的丫鬟说,骠骑将军带着一支万人的军队在京外十里停滞不前,拒不进京,怕是要反了!」小桃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早就说我那皇帝舅舅不省心,宋清雅原本和魏争这么个青年才俊长相厮守,再不济也能嫁个少年将军衣食无忧,他倒好,那么大年纪抢抢宋清雅入宫,但凡死的早点,宋清雅还得给他陪葬。
人家爹不造反才有鬼了。
此时我的处境颇为尴尬,老将军造反成功,我是前朝公主,更何况他女儿还看我不顺眼,应当杀以敬之。
如果没成功,我作为老将军的未婚妻,避不了嫌,多半也是要流放。
入宫十年,归来仍是乞丐。
三十六计,还是要快点跑。
我起身从柜子里翻了件我选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衫。
「郡主,你这是……要……」
「睡魏争。」
男人嘛,床上总是好说话一些,魏争自小习武,武艺高强,院落疏于防守,趁机迷晕他,我便可以从之前的狗洞里溜出去。
是夜,我趁着月色,溜进了魏争的房间,守卫见我去了魏争的院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厮早就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却还是装模作样的半靠在床榻上,手里拿了一本书,人模狗样。
「有事?」他掀起眼看我,波澜不惊,很是正人君子。
「魏争哥哥,我想你了……」我赤着脚,衣衫半退,脚腕上挂的铃铛叮叮当当的蛊人。
魏争勾唇把我扯进怀里,挑起我的下巴,半眯着眼,「陈舞,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凑上去轻咬了下魏争的下唇,垂眼委屈,「我要嫁人了啊,舍不得你。」
魏争和我对视了半晌,我真情流露楚楚可怜,没露出破绽。
「好好做你的将军夫人。」魏争说的冠冕堂皇,却抬手扯了自己衣带。
混沌中,我难过的闭了眼。
都到了这个地步,魏争还是在骗我,从未想过放我一条生路。
子时,我从魏争的房间里蹑手蹑脚出来,小桃早就跑了,我拿着她给我藏好的包袱,找到上次的狗洞,艰难前行。
因为魏争的投喂,我最近胖了些,爬出洞费了点儿劲,还没等我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眼前一双丝制金镶玉的绣花鞋险些踩上我的手。
「陈舞,躲了这些时日,你过的可安稳?」
我被她的侍卫捂了嘴,绑起来扔她宫里荒凉的偏殿。
偏殿阴森寂静,我被扔在里面无人问津,断水断粮,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吱嘎——」透风老旧的木门被人打开,响动尤为刺耳。
「魏征的兵符放在哪?」宋清雅命人搬了檀木椅,带着上位者的姿态,优哉
悠哉坐在我面前。
「不知道……」我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她身上的脂粉味太冲,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你日日和魏争……」宋清雅不甘的咬了咬唇,「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清雅大概情报有误,我和魏争屈指可数,连交心都谈不上,怎么会知道他把兵符放在哪里。
我张了张口,宋清雅向前倾了身子。
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你!」宋清雅气急败坏的踹了我两脚,正要补下一脚,身后的宫人赶忙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她隐忍住了手。
10
宋清雅愤愤离去,当晚,我院外的侍卫增加了近乎一倍的量。
这些天我听着门外宫人的三言两语,隐约得知骠骑将军虽然带走了近一半的兵力,但另一半兵力还在魏争手里,加上皇家禁卫军,他的胜算其实不大。
所以宋清雅挟持了我,想要要挟魏争。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我对于魏争来说,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不值得他有所忌惮。
宋清雅这些天总要来我这里坐一会儿,碍于我现在太虚弱,她怕把我打死,没了筹码,每每只能言语羞辱。
她倒真是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骂起人来不痛不痒,她不知道,我当乞丐的时候,坊间粗人骂的才叫厉害,她的段数还是要差些。
我入宫后的第五天,清晨整个宫里的宫人侍卫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宋清雅命人取走了我一直佩戴的钗环。
当天子夜,宫外火光冲天,我被人从睡梦中抓起来,绑到了宋清雅的寝宫。
宋清雅穿着华贵的宫装,却难掩神色憔悴。
果然,再美的人,熬夜都会变丑。
我被扔在她脚边,她气急败坏的甩了我一耳光,目光像是淬了毒。
「魏争为了你,此刻正在和我爹的人厮杀,你可满意了?」
我觉得宋清雅多半是疯了,魏争闯宫,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清雅见我不为所动,怒火更胜,「你失踪后,魏争不顾我爹的威胁,带人把整个上京搅的天翻地覆,你只是一个臭乞丐,上不得大雅之堂,我拿狗皇帝威胁了他五日,他不为所动,今早只是让宫女戴着你的耳坠出现了片刻,他晚上就带人闯宫,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闻言,我目光呆滞,酸涩混杂着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雀跃漫上心头,「你说……什么?」
宋清雅见此,突然疯疯癫癫又哭又笑,「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魏争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原来他也没能落到什么好下场,」宋清雅直勾勾的看着我,「我早就知道我爹的大计必不能成,但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在宫里担惊受怕,你能日日相伴于魏争身旁!」
「今日便是我死了,魏争也别想好过!」
说罢宋清雅命人按住我,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瓶毒药。
我本就虚弱无力,此刻被人按住,更是动弹不得,五天前,我以为自己要给老将军殉葬,到头来没想到是要殉了宋清雅。
宋清雅步步逼近,蹲下身,扣着我的下巴,将那瓶药送到了我嘴边。
「嗖——」一支长箭划破苍穹,箭身带起凌厉的风擦着我的耳边,射中了宋清雅的身体。
身边的宫人相继倒下,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魏争把我抱在怀里,冰冷的铠甲裹挟着寒风,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刀刻般精致的脸,不知沾了谁的血。
「不是说了,让你乖一点?」魏争声音颤抖,望向我的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
「好丑。」我扯了扯唇,艰难的笑了下,抬手抹掉了他颊边的深红色。
「魏争。」我叹了口气。
他眼睛发红,脸色苍白,大概觉得我快死了。
「我好饿,」我摸摸肚子,「孩子也好饿。」
魏争一愣。
「我现在可真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了,给你一炷香,把咸水鸡做好了端上来,不然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11
那晚,叛军被皇帝的禁卫军和魏争里应外合,打的溃不成军,我也如愿吃了整整两只咸水鸡。
如果不是小桃拦着,我还能再吃第三只。
没过几天,魏争被封为骠骑将军的圣旨和我们赐婚的圣旨一起送进了将军府。
我逐渐纳过闷来,转头看着一旁的魏争,感觉自己被诓了。
「你是不是早就和我皇帝舅舅串通好了?」我的眼神中透着四分失望三分薄凉和三分漫不经心。
魏争把鸡汤塞进我手里,「乖,今天可以多吃一个鸡腿。」
「两个。」我神情严肃。
「成交。」
魏争同我说,早在我皇帝舅舅给我和骠骑将军赐婚之前,他就进宫请旨赐婚了,老狐狸早就看出魏争的心思,故作为难的连喝了几盏茶,才咂咂嘴,拉着魏争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对舞儿的心思,但身为皇室女,总要为皇家鞠躬尽瘁,眼下时局动荡,人心不古,宋家野心勃勃,但正巧骠骑将军发妻刚过世……」
「陛下的意思是,陈舞只能嫁给骠骑将军?」魏争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既然如此,还请陛下遵守诺言。」
魏争和我皇帝舅舅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皇帝舅舅三言两语,魏争就摸清了他的心思。
两个人一拍即合,皇帝舅舅为了打乱骠骑将军的计划,让他提早动手,更是直接将宋清雅纳入后宫,宋家一时荣宠至极,风光无限,虚荣心膨胀,自然飘飘然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只是原本皇帝舅舅和魏争一早就计划好我进宫七日后动手,结果宋清雅按捺不住,将我的钗环取走,魏争怕横生变故,便和皇帝提前发兵,两支军队里应外合,一举歼灭了叛臣。
我啃干净了鸡腿,魏争自然而然摊开手掌,我把骨头扔进魏争手心,「那皇贵妃……」
魏争垂眸,「是她自己的选择,皇上需要一个让宋家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理由。」
「而我姐姐……终于摆脱了腌臜污秽的皇宫。」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拿着帕子替魏争擦手,「魏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久以前,记不清了。」
魏争笑笑,牵起我的手出门晒太阳。
盛夏骄阳,避暑的少年郎一眼就看见了紧紧跟在宫人身后,想要逃出皇宫的小姑娘,一时间玩心四起,言语恶劣骗她要去告状。
「少侠,能不能放我一马。」小姑娘坐在地上,白嫩的手瑟缩着握住他的衣角,仰着头,氤氲着雾气的眼哀求着望向他,魏争突然有了这辈子都不放手的念头。
魏争番外
接到外出寻找流落在外的小郡主的圣旨的时候,魏争内心是拒绝的。
皇权贵族这样多,谁家还没个私生子,如果每个流落在外的孩子都要找,今后当真是不得安宁了。
「这么多年过去,那小郡主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副手嘟囔抱怨。
魏争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的灰,皇帝哪里是真心要找小郡主,分明是公主过世,激起了他那点微薄的亲情,但更多的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让大家知道自己仰赖的天子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仁义之辈。
「既然皇上要找「郡主」,找给他就是了。」魏争逡巡一圈,目光停留在巷口一个啃馒头的小乞丐身上,漫不经心的一笑。
「走,接郡主回宫复命。」
公主下葬多日,孩子生父不详,滴血认亲都没法验,无据可查,魏争说谁是郡主,谁就是郡主。
小乞丐看起来有些傻,被带走的时候手里还不忘紧紧握着那个凉透风干的脏馒头。
再见到小乞丐已经是几个月后,宫内晚宴。
魏争和一起上学的玩伴推杯换盏了大半天,头有些疼,出去透口气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坐在末端的小乞丐。
一个郡主,坐的比他们这些外戚都远,可见有多不受宠。
他前阵子在姐姐那里听说,小乞丐赐名陈舞,封了安乐郡主,暂且交给皇后教养。
「姐姐,人明明是我找回来的,为什么……」魏争愤愤不平,虽说只是一个小郡主,但姐姐在后宫中的助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皇后教养和贵妃教养,日后赐给外臣拉拢关系的分量可不一样。」姐姐轻叹一口气,「争儿,你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给魏家争光。」
魏争又看了眼只知道埋头吃饭的陈舞,也不知道这么个小傻子要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撑下去。
她姐姐和皇后不睦已久,势必要拿这小傻子开刀。
那日御花园偶遇,郡主私逃,被抓回来便是死路一条,摸到小乞丐衣角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于是便故意脚下打滑,摔进了池塘。
为此,他被学堂里的富家子弟追着笑了三天,最后放学后挨个揍了一遍才保全了自己的名声。
盛夏晚霞,晚风微扬,灰扑扑的石巷,魏争抖落一身的土,揉揉自己破皮的唇角,又想起那日,小乞丐望过来的湿漉漉的眼,竟比午后的骄阳还耀眼,魏争唇角微扬,轻嗤出声。
后来得知陈舞要被许配给朝中权臣,魏争第一次忤逆父亲和姐姐,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和皇帝试探推拉,把陈舞抢了回来。
他亲自选的人,就该乖乖进他的府邸,怎么能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