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叫莫雨,是被莫府捡来的一个丫鬟。
那年,我饿得和路边的野狗抢吃食,结果被咬得遍体鳞伤。
是路过的莫三夫人命令手下相救,把我带回莫府,唤府医前来医治,还给我干净的衣裳和足够的食物。
她心念慈悲,又见我拾掇后,样貌还算端正,于是将我收为贴身丫鬟。
甚至不惜动用老爷对她的恩宠,祈求他赐我本家之姓。
在大阳国,丫鬟原本连真正的姓名都不配拥有。
赐姓的那晚,我长跪在三夫人面前,发誓以余生相报。
然而,好人或许真的不会长命吧。
三夫人有无法根治的咳嗽症,需长期服药。
我每月三,都会按照府医开的方子,去药斋替夫人抓当月的药。
那一日,天上飘着小雨,我如往日一般,取了药便匆匆回去,未曾耽搁一刻。
往返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
回了莫府,却见大门竟紧闭起来,守门的侍卫不见踪影。
我眼皮一跳,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
直到我从偏门进入,见到夫人的另一个丫鬟莫雪,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夫人死了,自缢。」
夫人卧房前,聚集了很多莫府的人。
大夫人、二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守卫,各房丫鬟,王大管家,账房先生……
我疯了般挤开人群,来到卧房,见到了房内一幕。
夫人就在我眼前,就那么静静地吊在房梁上,身无寸缕,面部青紫,眼球突出,舌头伸出来老长。
半个时辰前,我出门时,夫人还正对着铜镜梳妆,温声细语地问我:
「雨儿,你觉得这根银色的簪子好看,还是这根金色的。」
「夫人,金色更显尊贵,与您的气质一般无二,雨儿还是觉得金色的好看。」
「就你嘴甜,那今日便选这金簪子吧。」
……
「怎么人就突然没了呢?不该,不该的!」
我眼底慢慢流下泪水,不管不顾地要去把夫人尸体抱下,盖上衣服。
她死前温柔善良、婉约沁雅,死后不该落得这么个狰狞可怖、极尽侮辱的下场。
「住手!你要干什么?拦住她,别让她碰三姨娘!」
喝止我的是二少爷莫少泽,他见我要去抱夫人,马上令手下将我拦住。
我奋力挣扎,但气力太小,完全拗不过阻拦的壮汉,他这一喝,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三夫人如此吊着,如此受辱?没有人护住她的尸身?」
我几乎失去理智,抬起头咆哮着质问,他们却无动于衷。
「小小婢女,安敢撒野?」
「真是笑话,人死了,一具尸体还有什么尊严?」
「更何况,像三姨娘这种败坏纲常,有违妇道伦理的贱妇,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如今她自知无脸苟活于世,悬梁自尽,倒是一种便宜的死法了!」
莫少泽见我对他不敬,面色铁青,冲到我面前,用力抓我的手,恶狠狠的说道。
「不可能!」
我摇着头,难以相信他的话。
「三夫人自怜自爱,恪守己身,二少爷何以如此污蔑!」
我与三夫人几乎贴身服侍,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最清楚。
「污蔑?她与陈侍卫苟且的事半个时辰前被人撞见,羞于存活,又留下遗书自述罪行,全莫府的人都已经知晓了!」
他冷笑一声,又接着道:
「你是她捡回来的野东西,自然不信。」
「不,不是不信。她与陈侍卫私会,你身为贴身丫鬟如何能不知?如今才被撞见,定然是你帮她做了隐瞒和掩护!」
「你们两个,将莫雨给我看好了,待三姨娘这事处置完毕,再以家法伺候她!」
三言两语,便将我定了罪。
2
「大夫人,大夫人!三夫人素日里与您同真姐妹无异,您知道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不死心,看到大夫人在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来,大声求助。
「这,三姨娘变成如此,我这个做姐姐也是心痛不已。」
「可是,证据确凿,也由不得本夫人不信,莫府家风清正,绝不允许这种丑事存在。」
「我身为莫府大夫人,本便该大义灭亲。如今三姨娘既已以死谢罪,本夫人没有按照家规,将她的尸身置去野林喂豺狼,已经念着往日姐妹情深了。」
大夫人以手遮面,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珠,显得格外悲痛。然而,看似进退两难之时选了大义,实则与三夫人的交情撇得门清。
「此事明显有人嫁祸于她!」
那些往日里受过三夫人恩惠的丫鬟、小吏、侍卫,面对我的喝问,或低头沉默,或面露鄙夷,或如同看猴戏般窃窃私语,或有意无意瞥向门口的两位夫人。
我终于恍然:
「三夫人久居深闺,既然我认定她的死有蹊跷,那冤枉她的人定然就在莫府之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莫府不过区区数人……」
「没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出头,去喊冤,去要公平,去得罪她们。」
我怒视着每一个人,眼神意欲刺穿他们的内心。
莫雪哭得撕心裂肺,她拉着我,不断摇头。她想让我罢手,再这样下去,明日我就会同夫人一样被吊在这房梁上。
「你这个贱婢,真以为赐了本家姓,就是莫府的人了?」
「啪——」
一直在看戏的二夫人见我愤怒的眼神扫向她,忍不住勃然大怒,冲到我面前抬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阿虎,给本夫人踩断她一条腿!」
钳住我的壮汉得令,神情凶厉,推开想要阻止的莫雪,一脚狠狠踩上了我的左腿。
「额——」
一刹那的剧痛让我两眼发黑,差点倒地不起。我面容苍白,浑身都在颤抖,但还是摇着牙,硬生生撑起了身体。
「把她的另一条腿也踩断,本夫人倒想看看你这个野东西还怎么站得起来?」
二夫人见我如此顽强,自觉拂了她的面子,语气中充满残忍地尖叫道。
阿虎抬起腿又要故技重施。
「够了!到此为止吧。」
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阿虎面前,莫府大少爷——「莫少群」。
他蹲下身躯,长发披落,一双灵目闪动着些许威严,落在我几近扭曲的脸上。
「三姨娘的尸身自会有人收着,但不是现在,你不要胡闹了。」
他低声道,平稳而又有磁性,一如他初见我时所展现的那种魅力。
我果然不再挣扎,瘫坐在地上,空洞而木然。
莫少群以为是他对我的魅力起了作用,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
他并不知道,见他站出来的第一件事是阻止我之时,我就彻底死了心。
「三姨娘的尸身,任何人都不许动。」
「至于莫雨,以下犯上,又有隐瞒和帮衬三姨娘作奸犯科之嫌,暂时收押地牢。」
「一切待我爹回府后,再做定夺。」
「今日之事,禁止乱嚼舌根,否则,杖杀!」
莫少群摆出莫府继承人的气势,二夫人和二公子还想说什么,但却被他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我心中凄冷,抬起头,只看到夫人久久散不去的怨气,然后头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3
「叮啷——」
我从一阵寒冷和疼痛中苏醒,方一睁眼就发现手脚都被拷上了镣铐。
火光昏暗,将身上的伤痕和污秽映得触目惊心。我想挪动下位置,却感觉浑身撕裂,尤其是被踩断的左腿,疼得几乎痉挛。
这里是莫府地牢,专门关押莫府敌人的地方。莫老爷身为大阳国三位护国公之一,就算私建牢狱,皇帝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依靠冰凉的牢壁,凝视着什么都没有的头顶,想起了很多。
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权贵当道的世界,沦为了乞丐。为了生存,像条野狗一样到处游荡。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三夫人时,被她身上柔软而善良的气质所震撼。
想起她不嫌弃满身污泥和破烂的我,将一个热乎的馒头放到我手上。
想起她用各种姿势去迎合那个糟老头子为我换来的家奴赐姓,让我不再是能被随意打杀和贱卖的货物。
我想查明真相,为她报仇!
「但……除了这条命,我拿什么和他们斗?」
「而如今,这条命也快没了。唉~」
满腔的不忿和惨然,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和交谈的动静。
「三夫人的事听说了吗?」
一个难听的男声响起。
「嘘~上头已经下令,禁止议论此事,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切,瞧你这个怂样。嘿嘿,听说,她是赤身裸体吊死的。可惜,当时我不在场,否则,真想看看当夫人的脱光衣服是什么样。」
言语中,尽显淫秽。
「吊死的人,死相别提有多恐怖了,你也真是不挑。比起这个,我倒想知道大小姐那事。」
另一人神神秘秘道。
「大小姐什么事,说来听听?」
突然间,之后的交谈声低了不少,我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
「出嫁,小王爷,肺痨鬼……」
没多久,那人音调猛然拔高,转为惊恐求饶:
「大……大少爷,我……我我该死,我掌嘴,您饶了我,饶了我们吧。」
然后,就没了声响。
几个呼吸的功夫,我所在的这间牢房就被打开了,莫少群一袭白衣,出现在我眼前。
「受苦了吧,三姨娘的事已无可挽回,你偏生还要胡闹一番。」
不得不承认,他被誉为皇都十大美男之首,真是对得起他这一幅好皮相。
然而,他这一幅皮囊下,藏着几分真几分假,却是谁人也不知晓。
他见我无动于衷,走上前来,手上捏着钥匙,想要打开我手上的镣铐。
我打掉了他的手,背过身去。
「青儿,别闹了行吗?」
他的腔调带着一丝恳求和怜惜。
「请大少爷自重,莫雨就是莫雨,不是什么青儿。」
「雨儿,青儿,对我来说就是一人,叫青儿只是习惯了,你为何就不懂我的心?」
「既是同一人,那大少爷肯为了南宫青儿血染皇都十里坡,如今肯为了我替死去的三夫人讨回公道吗?」
我猛然转过身去,直视他的双眸,冷冷地问道。
「三姨娘是三姨娘,你是你,她死和你死不能混为一谈。更何况,她是自杀,咎由自取,何谈讨什么公道?」
他皱了皱眉,向我解释。
「这就是一回事!夫人畏罪自尽,傻子才会信。若不能为她查明真相,我亦不独活!」
我倔强地话语在地牢内回荡。
「你如今在气头上,等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我暂时也不能放你出去。」
莫少群见我油盐不进,不再劝阻,而是恢复了那幅清高的样子。
「端进来。」
门外一人听到他的吩咐,哈着腰,端了一份饭菜走进牢房。
「青儿,要不要吃你自己决定,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人死一场空。」
说完,他就把饭菜放下,然后离开了。
牢房又被锁上,我等他走后,端起饭菜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4
一连十几日,除了送饭菜和送药的,无人再来。
我原以为他们会立刻处死我,或者莫老爷回来后大发雷霆,找我询问情况?亦或是二夫人找人对我这个阶下囚羞辱一番?
都没有,一切好像都未曾发生,风平浪静,只有我身上的伤痕和处境如此真实,甚至经过十几日的调养,除了断腿,其他伤都好了大半。
第十五天,哈着腰送菜的人又来了。他一如既往地低着头,把饭送到我面前。
等他完全离开,我爬过去拿起碗。不消片刻,我手上的筷子一顿,突然间感到一阵眩晕。
「哐当——」
碗掉到了地上,而我手足竟不受控制也顺势倒下,接着我就直挺挺的躺在了那儿。
我心中一惊,瞬间意识到饭菜中放了东西。就在我以为这毒药会要了我的命之时,一切又都停止了。
我的五官可以感知到周围,但是却丝毫没有力气,只能一动不动僵在那儿。
「软筋粉应该是起作用了吧?」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之声。
「倒了,倒了,起作用了,走。」
下一刻,四名大汉鱼贯而入,一人抓住我一只手或脚,拖住脖子,粗暴地将我抬起,朝地牢外走去。
我能看能听能喘气,却提不起丝毫力气,连转动脖子都做不到,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他们四人沿着一条僻静小道一路快速行走,虽然我只看到天空,但尚能认出,这是去汤室方向。
很快,他们把我带到汤室中,便离开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手脚的镣铐被打开,衣服被两名突然冒出来的婢女脱得一干二净。
我绝望地想,他们终于要让我也吊死在房梁上了。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婢女褪去衣物,竟把我放到了一个沐浴桶中,开始清洗我身上的脏污之物。
她们手脚很利索,收拾干净后,立马替我着装和梳妆。
我无法知晓到底穿的是什么,但那沉重头冠、柔腻的触感以及饰物移动时首饰间碰撞发出的清脆声,无不在彰显「这是一套华美至极的礼服」。
动手的婢女从头到尾都未曾说一句话,这一切处处透露着诡异。
梳妆完毕,盥洗房的门被打开,借着淡淡月光,和屋内半面铜镜,我终于勉强凭借余光看清自己的装扮:
「一袭华美的盛装将我笼罩,凤冠轻轻摇曳,纯金宝钗闪烁出丝丝晶光……」
可是,铜镜中模糊闪过了一张毫无血色、苍白如死人的脸,凤冠上用红线穿着的铜钱也显得格外悚然。
我本是一个乞丐,本该在某个冬天、某个角落,默默冻死、饿死。
从未想过,我也会有如此雍容华贵的一天。
也从未想过,穿上这套华服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
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在大阳国,一直信奉着这样一个观念:
意外夭折的年轻男子,若在下葬时能找一活着的女子与其同葬,举行嫁娶仪式,娶其过门,就能连接阴司与人间,消去横死男子的怨气,让其留一丝气息在人间,延续祖宗福佑,保生者一世安宁。
是的,他们要将我送去和一具死去的尸体,举行「冥婚」。
我不怕死,但这种事还是让我本能的恐惧,最可怕的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5
我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被放到了一个坚硬的木箱中,木箱里铺了一层黄色绸布。
闻着那股特别的气味,又见到了半虚掩的盖子,我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放到了一具棺木中!
棺木被四名大汉抬着,放到了一特大的桥厢中。
「起!」
一声低喝,几名大汉将沉重的轿子抬了起来。
颤栗的内心还好没有让我失去理智,我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判断送亲队伍至少有二十人。
「对方是一个大人物。」
让护国公府送人,哪怕送丫鬟,再派出这么大的排场去冥婚,能做到的势力整个皇不超出一手之数。
除了那一声起,我没有再听到任何言语。
我又尝试着移动身体,但还是酥软无力。轿边上的红布时不时被夜风吹动,阵阵阴冷之气透进轿窗,偶尔拂过我僵硬的面容,无比阴森。
几张冥币随风钻进来,落到棺盖,这气氛,真真是恐怖到了极点。
「八台大轿抬姻缘,凤冠铜钱锁阳间。」
「寒风夜渡阴幡动,喜男喜女聚黄泉。」
不知过了多久,送亲队伍终于停止前进。几名大汉从轿厢中将装我的棺木复又抬出。
「砰——」
棺木落在了地上,约莫半盏茶功夫,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形容枯槁满头白发的老太婆。
老太婆脸上皮贴着骨,没有一丝血肉,她凹进去的眼珠在我身上大量了一番,然后朝她身后我看不到的地方点了点头。
然后她伸出了一只干瘪的手指,从我的头部开始,隔着衣物慢慢往下摸索,一寸寸肌肤都不放过,触碰到小腹时反复搓揉了好几次,然后一直到脚底结束。
我的眼中充满挣扎和恐惧,就像一头待宰牲畜,被肆意对待、羞辱!
那老太婆检验完毕,又朝身后的低声道:“启禀老爷,正身已验明。”
「开始吧。」
苍老的几个字,宣布了我的命运。
「礼起,对棺——」
另一个嘶哑低沉的喊礼声,似从地狱而来。随着这声落下,我所在的棺木又被移动了一个地方。
「启灵——」
棺盖上响起三下敲击,敲击过后,那个人又喊礼,接着外面就回荡起摇铃的清脆之音。
这音如同九幽之地传出的森然低语,几乎要把我逼疯。
就在我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铃音终于停了。我能感觉到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
「喜魂——」
这声礼喊完后,短暂的没了动静,正在我要微微松一口气,猛然间一张惨白无比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那张脸紧闭着双目,面部微微发紫,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就这么直挺挺的出现和我面对面。
我完全崩溃了,眼珠中布满血丝,嘴里想要大喊、疯狂的宣泄我的恐惧,然而,我还是什么都动不了。
正当我几乎晕厥时,那张脸终于被拿开了……
「礼毕,合棺——」
最后喊礼,几个人来到棺前,我感受自己慢慢被抬起,移动,身上最外层的服饰被脱去,只留下一层亵衣,然后又到了另外一个棺木中。
那个棺木比原来的大上一圈,我被放下去,闻到里面淡淡的檀香,竟然奇迹般的缓过神来。
不过……露在外面的小臂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我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明白过来,方才的死人脸和现在躺在边上的这位,便是要和我冥婚的对象。
一阵脚步声响起,然后……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合上棺材盖。
封棺的钉子被一枚一枚钉着,打击的声音让我整个脑袋都在抓狂。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
我和一具尸体并排躺在一起。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挨着尸体的冰冷触感和一股淡淡的檀香。
不知过去多久,我终于感觉到一丝力气。
「额额……救……救命!」
我心中充斥着惊恐,努力张开嘴巴,但喊出的嗓音干哑而微弱。
「救命!」
声音更高了一些,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想再喊一次。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从一旁伸出捂住了我的嘴。
我几乎窒息……
6
「别喊,他们还没走远。」
我处于大恐怖边缘,哪里听得进话,只觉是尸体复活,鬼怪索命,于是本能地拼命挣扎。
「姑娘,你要是搞出动静让他们发现,咱们可就真要成一对亡命鸳鸯了。」
身后的人带着无奈,压低嗓子说道。
「竟是个正常人在说话?」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难以相信。
我的这位「尸体夫君」竟然是活的?
慢慢的,我发现他身上的冰冷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活人的温暖。
「踏踏踏踏——」
外面忽而传来一些奇怪响声,我能明显感受到,身后之人浑身紧绷起来。我也不再乱动,大气都不敢出。
狭小棺木内,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似乎什么都没穿,而我也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肚兜,但我却丝毫不觉尴尬,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心安,这是我活到现在都未有过的。
又过了一会儿,捂住我嘴的那只手力道渐渐收了回去,我拼了命大口大口呼吸。
「氧气不多了,省着点,还不知道埋多深,多久能挖出去。」
那人提醒道。
可我压根儿就听不懂,什么氧气,什么挖出去,我此刻还什么都没意识到。
「这位姑娘,你想不想活?」
他等我缓过来后,问出了让我身子一僵的话。
「活下去……这位公子,你说,能活下去?!」
在黑暗中,他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绝对非常精彩。
「嗯,我不会滥杀无辜,但我活着这件事,望你出去后烂在肚子里。」
「我不会说。」
我斩钉截铁道。
不知他信不信,总之没让我发什么毒誓,而是缓缓挪动着身子,侧向另一面,接着,侧面传来隔板打开的动静。
「这座棺木在打造之时,留了一小面可打开的机关,现在我拿开了棺木板,但你我需合力挖开一条出去的路。」
他扭动着身躯,给我让出一处很小的地方。我奋力爬过去,摸索一下,果然发现被放在一旁的一块棺木,又朝他所在之处不断探查,碰到了一片泥土。
这块泥土的大小粗略估算,能容纳下一人。
「开始吧。」
他低声道。
之后我们俩就将泥土徒手挖出,再放到棺木中。棺木中所堆泥污越来越多,可容身空间愈发狭窄。
挖了一段时间,我满手血污,疼痛无比,并且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那人一直沉默,不过从他渐渐缓慢的动作中,我断定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行,此处掩埋太深,到极限了。所幸,这片尽头有些细孔,不用担心被活活憋死。」
此时,一半棺木被泥土占满,换来的是外侧一条可容纳一人的暗道,那人缩在暗道敲敲打打后转过头忽然对我说道。
说完,他从暗道退了下来,几乎和我贴在一起。
「食物、水和衣物,没有这些,咱们便还是要死去。」
我喃喃自语,原以为有希望活着去复仇,依旧死路一条。
「那可不一定,慢慢等吧。」
那人显得气定神闲,竟倚着棺木就这么没了动静。
我喊了几声,没有应答,只得作罢。一时间,棺内陷入沉寂。
没有衣物,寒冷不断侵袭,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而浑身打了个冷,紧接着就止不住的颤抖,腹部快速变得僵硬。
「快要死了吗?」
我意识渐渐模糊,然后,就感受到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将我包裹。
「你快失温了,不介意吧?」
我抬起头,勉强朝他笑了一下,但想必他是看不到的,然后,我就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