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桃,是这繁华宫墙内最卑微的存在。父皇的女人众多,母亲宛如被遗落在角落的孤花,从未得到过他的垂怜。而我们,作为众多子女中最不受疼爱的孩子,只能在这冷漠的宫中相依为命。自我有记忆起,母亲便将所有的期望寄托于我,她在寂寞的长夜里,用那充满渴望与无奈的眼神望着我,希望我能通过读书习武,吸引父皇的目光,成为她和阿桃的依靠。
每一个挑灯夜读的夜晚,阿桃总会如一个小小的守护精灵,搬着凳子坐在我身旁。她那稚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为我添着烛火,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她纯真的脸庞,眼中满是对我的信任与依赖。白日里,当我在院子中练武时,她就静静地坐在桃花树下,微风拂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她就那样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我是她世界里的英雄。阿桃是那样的乖巧,不哭不闹,她的安静懂事,像一把锐利的剑,刺痛我的心,也让我愈发坚定,一定要让她过上公主应有的幸福生活。
然而,命运却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无情地将我的努力撕得粉碎。无论我怎样拼命,父皇的目光从未在我身上停留,他甚至记不住我的名字。在他的心中,孩子太多,而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时,我曾想,就这样吧,在这皇宫最冷清的角落,我们母子三人平淡度日也好,只要能守着彼此。可我太天真了,这皇宫,本就是一座黑暗的漩涡,即便你静止不动,也会被那双隐藏在暗处的可怕大手,无情地拖入深渊。
同和五年,那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年。我十五岁,阿桃十三岁,太子的突然中毒身亡,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太子,作为嫡长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他的死,让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混乱。父皇盛怒之下,下令彻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和贵妃——那个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因为太子一死,她的儿子三皇子盛栋便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然而,谁能想到,最后他们竟从我们的兼葭宫搜出了毒药。
那一夜,雨如倾盆,风似恶鬼,无情地肆虐着。院子里,母亲和阿桃最喜爱的那株桃花树,在狂风暴雨中发出痛苦的“嘎吱”声,最终被拦腰折断。那漫天飞舞的桃花,如同我们破碎的命运,洒落一地,凄美而绝望。四五个陌生的嬷嬷如恶魔般,凶狠地钳住我和阿桃。我们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羽林军带走。周围是那么的冷漠,没有人为母亲鸣冤,他们的眼中只有案子的了结,父皇和皇后亦如此。
一向瘦弱的阿桃,在那一刻仿佛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挣脱了钳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她哭着去追母亲,那小小的身影在雨中显得如此无助。可一个嬷嬷却凶狠地一耳光掴在她脸上,她那单薄的身体像一片落叶般,被掴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地扎着,痛得无法呼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父皇无情地定了母亲的罪,判以斩刑。外祖父一家也受到牵连,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卷入。或许,在他那冰冷的心中,尚存一丝父亲的慈悲,他放过了我和阿桃,让我们在这兼葭宫自生自灭。可这所谓的慈悲,对我们而言,却比死亡更残酷。
那晚过后,阿桃便一病不起,连日高烧不退,被嬷嬷打过的脸肿得厉害,原本粉嫩的脸颊变得青紫。我心急如焚,跑去请太医,可那些太医们,眼中只有利益与权势,没有一个人愿意来为阿桃诊治。我含着悲愤与屈辱,去求皇后与和贵妃,希望她们能发发善心。可她们却如冰冷的石像,将我拒之门外。我绝望地走在回宫的路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们。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隔壁枕云宫的高贵人,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偷偷地从墙外扔了两包草药给我们。那草药,带着高贵人的善良与温暖,是阿桃活下去的希望。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阿桃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眼中满是恐惧与迷茫,她虚弱地问我:“哥哥,我们还能活着吗?”我强忍着泪水,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以后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等我成年封王,辟府别住,我就带你离开这吃人的皇宫。”阿桃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虚弱却又充满希望的笑容。那一刻,我发誓,一定要让这个笑容永远绽放在她的脸上。
我把院中的桃树重新栽好,每一寸泥土都沾染着我的希望。我期盼着,来年它能重新开花,阿桃看到桃花盛开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阿桃在桃花树下欢笑的场景,那是我在这黑暗宫廷中唯一的期待。
然而,宫人们的刁难却从未停止。他们见我们年幼且不受父皇重视,便肆意克扣我们的月俸、用品和吃食。我看着日益消瘦的阿桃,心如刀绞。我尽量省下自己的吃食给她,可阿桃还是越来越瘦,那瘦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就像一朵逐渐枯萎的桃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有一天,我在宫门前看到一只兔子蹲在那里。它那毛茸茸的样子,让我心生一计。趁着没人注意,我把它抓了回去。那天晚上,阿桃吃到了烤兔肉,她那许久未曾有过光彩的眼睛里,闪烁出惊喜的光芒。那是我好久都没见过的快乐,她高兴得都忘了问我兔子是从哪里来的。此后,我便经常在宫里偏僻的角落寻找野物,希望能给阿桃补补身子。那些日子里,宫里不知为何出现了许多兔子,我时常能抓到一两只带回去给阿桃。渐渐的,阿桃起了疑心,她担心是哪个贵人宫里养的,让我不要再抓了。果不其然,第二天,三皇子盛栋便带着十几个宫人来到了兼葭宫。
原来那些兔子是他养着玩的,他发现少了几只,听宫人们说可能在我这儿,便气势汹汹地来了。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便让人将我毒打一顿。阿桃哭喊着扑上来护我,却被盛栋一把推在地上。他那眼中的轻蔑与不屑,如同冰冷的刀,刺痛着我的心。盛栋出了气后便带人走了,我躺在石板地上,全身疼痛,动弹不得。阿桃跪在我身旁,泪流满面,不知所措。我想为她擦去眼泪,可手却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就在我绝望之际,又是高贵人听到动静赶来。她和阿桃一起,吃力地将我抬回了房里,然后四处找药为我包扎。她细心地嘱咐阿桃如何照顾我后,便匆匆离开了。从那以后,阿桃每天都会在枕云宫与蒹葭宫相通的狗洞处捡到几个鸡蛋或一块熟肉。高贵人自己也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她能做的不多,但她的善良,却如黑暗中的明灯,照亮了我们艰难的生活。
从此以后,我比以往更加拼命地读书习武。我知道,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阿桃。终于,机会来了。中秋宫宴上,我耍了一套枪法,那银枪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我的身姿矫健如飞。朝臣们被我的表演所震撼,纷纷喝彩,父皇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他赏了我和阿桃许多东西,阿桃拿着那些赏赐,眼中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一刻,我以为我们的生活终于要迎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