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你是否有过梦想
张杨坐在了餐桌的对座上,看着王丽娟忽然问道:
“妈,你有没有什么心愿之类的?”
“哈?”
王丽娟打开手机,是一台比较老式的摩托罗拉,对着屏幕扫一眼。
“我估摸着今天也不是我生日,也不是母亲节啊。”
“我就想问问呗。”
张杨是烂咸鱼一条,压根就没什么未来目标。
他是有些搞钱心思的,但他想搞钱跟普通人搞钱的出发点不一样。
别人搞钱是想要出人头地,功成名就,娇妻美妾。
张杨的搞钱是因为他曾经无比富有。
知道自己享受惯了,由奢入俭难。
知道在金钱面前,人性是多么的脆弱,看到过无数穷人是怎么挣扎的。
知道其实有很多人并不那么物质,但曾经满腔热血的爱情,在艰难的生活中也会变得一地鸡毛。
虽然现在的张杨承认,有钱也不一定能过上完美的人生。
但没钱的人生不仅不完美,还有可能会过不下去。
所以,他决定搞点钱。
在能够有一定物质的基础上,没有梦想的咸鱼思来想去,想看看能不能帮助他亲近的人完成梦想。
他的母亲,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王丽娟很高兴。
这不在于张杨有没有实现她的愿望,而在于儿子有这个心。
她笑着说道:“远的是想看你生个大胖小子,男的女的无所谓,得是你自己的就行。如果在咱们院,妈给你找最好的医生,那妇产科的几个跟妈关系可好了。如果在外地,妈就请假去陪你老婆坐月子。”
“……”张杨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那近的呢?”
“近的,近的就是你努努力,给我考个二本。那在咱们院里,我说起来也还算有面。”
张杨一想到那些桌上的空白试卷……
“能不能换一个?”
王丽娟翻了翻白眼。
“儿子,妈真心跟你说,念一个好大学,对你的人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嫌妈啰嗦……”
王丽娟喋喋不休说了几分钟。
原本的张杨,听她说两三句就烦躁地走开了,但今天张杨态度好的令她惊讶。
“儿子,虽然由我这个当妈的来说不太好,但你今天究竟怎么了,失个恋都让你转性了。”
“没,就是想着你一个人把我拉扯这么大,管我吃管我穿,我还老惹你生气,挺不容易的。院里其他邻居家的孩子学习都不错,我也知道他们老是喜欢对你炫耀,明明,你在院里是主任,却有个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王丽娟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她眨了眨眼睛,强笑道:“不,这怎么了,儿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受啥委屈了,跟妈说……”
“不是,就是突然有些想通了。”张杨沉默了几秒,吸了口气问道:“妈,你是不是真的想我念个好大学?”
“是。”
“如果我考上一本呢?”
“这就有点……”
“我说如果是真的呢?”
“那我做梦都能笑醒。”
“好,那我就考一本,相应的,你也要答应我,如果我真的考上了一本,我不说一定得找个后爸什么的,但你也要认真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幸福。”
王丽娟本想说,你小子千万别高考作弊啊,但她看到张杨严肃的表情,皱了皱眉。
“不是,儿子,你是不是在哪听到什么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没有,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为什么?”
“因为爸走了很多年了,我虽然在你身边吧,但却是个不省心的,反而要妈你一个人为我操劳这操劳那的。我想说的是,你也应该卸下一点肩上的担子,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张杨望着王丽娟那愈发泛红的眼睛,真挚地说道:“我妈四十一支花,院里垂涎你徐娘美色的应该不少,找一个靠谱的,未来人生,儿子或许不能常伴在你身边,我需要有一个愿意肩负起这个家的人来照顾你,让你少一些疲惫。”
王丽娟张了张嘴,想笑,又忍不住去抹泪。
她对张杨伸了伸双手,张杨上前抱住了她。
“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儿子长大了。”
“放心吧,妈,虽然我以后或许不会一直住家里,但我会把房子买在附近的。”
“你平常若是有空回来看看老娘就算你有孝心了。”
娘俩抱了一阵,王丽娟又觉得有些腻歪,推开了张杨。
“面都凉了,还有一股涩味。”王丽娟吸了吸鼻子。
“哈哈。”
张杨撑着下巴,又问:“除了这些现实的,那妈你有没有什么梦想,比如说儿时就有,一直没能达成的。”
“我说你能给我变出来?”王丽娟眼尾扫了一眼张杨。
“那要看可不可行了,总不能你让我把月亮摘下来,我给你弄盆倒影,那多俗啊。”
不过他心里又腹诽了一句。
不过凭老子以前的财力,要摘下月亮估计不太可行,但真想要到月亮上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妈要月亮干什么,去跟嫦娥抢吴刚吗?”
她故意打了个趣,见张杨还在看着她,放下筷子,想了一下说道:“嗯,妈呢,这辈子也算是起起落落,把你养到这么大,很多东西都熬过了,放下了。”
张杨知道她说的是爸的事,就听着,没开口。
“现在,妈的指望就两个,一个是你,”她自顾笑了笑:“你要能上个好大学,将来能有份好工作,娶个贤惠的媳妇,妈这心头的愿景就完成七七八八了。”
“那还有剩下的两层呢?”
“医院的事。”
“你不是已经主任了吗,再上去那得是副处级院长,可不是光熬资历就够的。”
王丽娟惊讶地看着张杨:“你还懂这个?”
张杨赶紧掩饰道:“我不道啊,就听人说起过。”
“哎,是听徐彦他们说的吧。”
你别以为当医生的就不八卦了,那平时没事的时候凑在一起嗑瓜子,上到病人家属来医闹,下到谁家儿子得了奖学金,那都是头天一传播,隔天整栋楼都知道的事。
她王丽娟这不是说不响吗,她儿子要是高考能考一本,那你看她传不传就完事了。
念及此,王丽娟摆摆手。
“没有的事,做个主任挺好的,真要做到院长,那还不天天跑出去开会要亲命了。”
“那是啥?”
王丽娟在桌上叠着手,道:“对于医生来说吧,你要百分百看好病人,那是一种奢望。”
她看了一眼张杨道:“你娘搞临床这么多年,见过太多抢救无效过世的病人了。他们很多其实如果早医治,或者做一个完善的检查发现病灶,就能够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就像你爹那样。”
“……”
“我就希望咱们这医院吧,老旧的器材能换一换,能引进一些更先进的仪器设备,比如说你做个核磁共振,这里没有,你得跑市里去。你做台大手术,咱们医生是有,但因为药物不够,血包不够,设备不够,不愿承担风险让你跑城里,换做平时也就算了,但要是急诊那可都是分分钟要命的事情。”
说到这,王丽娟忽然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跟同事抱怨,而是在跟儿子说这些。
这种事情,就算真当了院长也未必能搞定,更不要说她和还没高考上大学的儿子了。
可能是今天的儿子太过孝顺,让她忍不住一吐胸臆了吧。
她摆摆手,笑道:“这些也就妈随口说说的,你就当闲聊听着,出去可别乱说,不然邻居又得嚼舌根了。”
但出乎王丽娟的意料,自己的儿子却异常认真地说道。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妈你的心愿的话,我会替你完成。”
“真的吗?”王丽娟笑着问。
“真的。”
“好好好。”她估计也没当真。
其实儿子能有这个想法,对于她这个当妈的来说已经很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