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顿了顿,恍然回神,“春贵妃的侍女?”
第一次幸她在春熙宫,烛火调得很暗,她的脸他没怎么看清。
本来一个借腹用的婢子,长什么样与他而言无关紧要,可那晚……
他记住了她的身子。
这些天政务繁忙的间隙,偶尔还有闪念回想。
那样娇嫩柔软的身体,满后宫也很少见。
“奴婢名叫绯晚。红霞漫天,晚樱凋落,奴婢出生在春末傍晚。”
绯晚答话的声音很轻很细。
像她的身体一样柔软。
垂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模样。
“红霞漫天,晚樱凋落……”
萧钰微怔。
心绪再一次飘远。
再看地上跪着的人时,今晚一直沉郁的脸色终于有了丝丝和暖。
“起来吧。”
“是。”
绯晚轻轻起身,不声不响跟在萧钰身边,连呼吸声都很轻,恍若无声无息的影子。
萧钰没有即刻就寝,喝了一盏安神汤,又倚在长榻上看了几页杂书。
绯晚安静陪伴在旁。
不主动,不出声。
只在御前太监曹滨侍奉时,恰到好处地搭了两把手,递个帕子,或移一盏灯。
做完就退后,垂首默然。
萧钰放下书时,看她的眼神已经足够温和。
绯晚知道自己赌对了!
前世这个晚上,她侍寝第二次,战战兢兢地请求临幸,生怕被撵走,结果不知怎地惹怒了君王。
那一次皇帝的动作非常粗暴,导致她受了伤。回去后又被虞听锦嫌弃没用,挨打挨饿,着实受了一阵子苦。
后来她才慢慢知道一些事。
今天,是皇帝生母的忌日。
据说那位在先帝朝时并不得宠的嫔妃是病死的。
但深宫秘事多,谁又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前世今夜的皇帝明显是心藏怨愤,狠戾发泄,拿她当泄愤的工具。
其中必有隐情。
绯晚还没有能力去打探那份隐情,她只要知道,忧愤之中的男人,最需要一份安静的慰藉和陪伴。
她卑如蝼蚁,又无家族可依仗。
红颜如花开又落,君恩流水,她的身体和美貌只能引起皇帝一时兴趣。
一点一滴,深深地扎根到皇帝心里,她在这吃人的宫廷之中,才有长久立足的凭借。
“陛下,要歇了么?”
在男人从长榻起身的刹那,绯晚迎上前,含羞却恭顺地问道。
不催促,也不渴盼。
只是那么轻轻地问上一句。
一切听对方安排。
秋水含烟的眼睛,匆匆瞄了皇帝一下就收敛低头,领口上一截细白脖颈天鹅般优美弯着,也羞染一层浅浅的粉。
男人望着她温柔的侧脸,目光逐渐加深。
御前曹滨带着宫人无声退了出去。
绯晚被男人拽进怀里,步入锦帐。
一室春深。
绮梦缠绵。
这一次,没有粗暴的掠夺和占有,皇帝的动作甚至有些温柔。
被盛年男子热烈气息包裹,唇舌亦被吻住,绯晚只觉呼吸都要被对方吞掉。
灿烂明亮的黄色罗帐满绣盘龙,刺得她眼睛发疼。
绯晚却清醒地知道。
压着她的,不只是眼前这个男人。
而是巅峰至尊的富贵皇权,是普天下万万人都难以逾越的天堑。
也是她改变命运的天梯。
“陛下……”
她嘤咛着,细软手臂牢牢攀住男人肩背。
身体沉沦,眼眸雪亮。
……
这夜,没有第二次。
即便绯晚能深切感受到男人对她的留恋。
及时撤退,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前进。
她在事毕叫水时,趁着御前宫人擦洗皇帝,自己便利索清理好,快速穿戴整齐,退到内殿门口。
俯身叩首,轻声拜别。
“奴婢谢陛下雨露隆恩,恭祝陛下长夜好梦,福泽绵长。”
萧钰正半闭着眼睛歪在床头,任由宫人服侍,闻声愕然睁眼,只看到青衣少女飘然而去的背影。
如出岫流云,袅娜风流。
也如流云一样难以握在手中。
萧钰心头竟略过一抹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怅然。
待想要叫住她,又按捺下了。
这是辰乾殿,侍寝记档比在各处嫔妃宫里严格。若叫了两次水,怕是过不几日朝中就有御史递折子。
太祖爷定下子孙不能贪淫的规矩,让那些闲得发慌的言官有了理直气壮的凭借。
像是上次在春熙宫里放纵一次,宫人谁也没传出半句去,才免了麻烦。
所以今夜,最好不要逾制。
而且,不过一个宫婢而已。
再惹人回味,也不值得他为她连番破例。
萧钰念头一转,复又阖目。
等虞听锦进殿时,他已收拾好重新躺下了。
虞听锦钻入帷帐,看见皇帝波澜不惊、喜怒难辨的脸色。
“陛下不高兴?可是那婢子伺候不周?”
她小心询问。
萧钰瞄她一眼。
扬了扬眉:“尚可。”
虞听锦对皇帝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满足感到不快。
见皇帝没有不高兴,便大着胆子自己不高兴起来:
“陛下就那么满意那婢子?瞧您!”
撒着娇,她一头扎入皇帝怀中。
双臂攀住了皇帝肩颈。
美人在怀吐气如兰,萧钰看着她撒娇撒痴的模样,眼前却不由浮现出绯晚清淡柔婉的脸庞。
那淡淡苍白的脸,唇瓣柔软,是浅樱色的。
不似春贵妃红唇艳丽。
可那婢子承宠时含泪失控的样子,却又比她主子癫狂。
萧钰身子有些热。
但想起祖制,语气克制地淡了下来。
“时辰不早,睡了。”
虞听锦碰了个钉子,心头大恨。
觑着皇帝脸色,不敢再纠缠。
明明看出男人有意动,自己却没能引火成功。
贱婢!
祖制规矩她懂,知道皇帝不大可能再跟她如何。
但还是狠狠记了绯晚一笔账。
“跪着。”
回到春熙宫,虞听锦坐在妆台前由人服侍梳洗,让绯晚跪在脚边。
她梳妆两刻钟,绯晚就在坚硬地面跪了两刻钟。
又用了早膳。
而后也不叫起,只吩咐云翠:“你伤才好,不必随侍,留下守着吧。”
扶了另一个宫女盘儿的手,往皇后宫里请早安去了。
绯晚继续跪着。
主殿宴息室里只剩了她和云翠两人。
她知道,这是虞听锦故意为之。
专门给云翠收拾她的机会。
虞听锦向来是什么坏话都不说、什么坏事都不在明面上做,却总能达到惩罚她的目的。
果然云翠隔着纱窗看到主子一行出门了,转过脸来,狠狠啐了绯晚一口。
“贱婢,看你能躲多少时候,总有让我捞着的一天!”
她卷起袖子,上来先狠狠甩了一耳光。
打得绯晚歪身倒地。
苍白脸颊立刻浮起几道鲜红指印。
云翠扯着头发将她拽起,左右开弓,又是几耳光。
绯晚整张脸都红肿起来。
钗松鬓乱,狼狈得很。
“云翠姐姐饶命!”
绯晚大声哭求。
外间门外两个值守小宫女闻声探头进来,被云翠骂了句,赶紧把头缩回去了。
云翠是春贵妃跟前排第一位的大宫女,就算是前几日被责打了一回,可也依旧有脸,还能回主子跟前伺候。
她打人,谁又敢拦。
“你胆子真大了,还敢大喊大叫了?”
云翠用力在绯晚身上掐了几把,压低嗓子恨道:
“等娘娘日后明白过来,那些话都是你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你就等死吧!”
她恨透绯晚。
虞听锦私下里确实不似面上那么天真和善,可待她这个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一直还不错的。
前些天是头一回,对她发了那么大火,还打了她板子。
当着满院宫人,她真是又疼又丢脸。
她因伤发了几日烧,前日才好转些,通过何姑姑求情回到主子跟前。
绯晚刻意躲着,导致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报复。
今儿算是得了空子。
习惯性地拽过绯晚就打,谁知绯晚却不似以前害怕得缩成鹌鹑,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
她打了一会儿累了,坐下来歇着,一边歇一边数落绯晚。
绯晚就一直哭,一直分辩。
和以前判若两人。
气得云翠歇完了之后马上站起来,展开又一轮的殴打。
拳打脚踢。
绯晚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变成哀嚎。
“放开我,救命……”
“我……我奉命伺候过陛下了,你不能再这样打我……”
“求求你,云翠姐姐!”
“再打下去我会死的,姐姐饶命!”
云翠气得要死,低声喝令绯晚闭嘴。
再这么喊,满宫的人都听见了。
这贱婢怎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默默忍受打骂呢?
“贱婢,你伺候过陛下又如何,左右不记名,难道还能翻天了?归根到底,我才是主子最信任的心腹!”
一直哀声啼哭的绯晚闻言,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凑近了,悄声反问:“最信任的心腹,因我几句话,就挨了二十板子?”
“你!”
云翠睁大眼睛,惊讶于绯晚突然露出的狡黠。
“你果然藏得深!这么久以来都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