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刚亮，远方像是镶上了一层红边，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

沈清欢蹲在火坑边，扒开烧完后的灰烬，如往常一般燃起了火炉。

然后她熟练地拿起铁桶去挤羊奶。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蓦地苦笑一声。

从前她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阿布拉社在馕上抹着黄油，低声和阿妈说着话，“乔勒潘喜欢喝这些酸奶，这些留给她。”

沈清欢喝茶的动作一顿。

春牧场上母牛产量低，几乎没什么奶水供人食用。

但她又极喜欢喝制成的全脂酸奶，每年央求着阿布拉社，他才会留下一点给她。

沈清欢淡淡一笑，心里微不可察地揪了一下。

如今乔勒潘回来了，这些东西，自然都要留给她。

只是想不到，向来粗犷的阿布拉社，竟然也会这样照顾人。

吃完早饭，阿布拉社就带着他们就去采冰。

他们驻扎在额尔齐斯河南岸，沼泽的水流浑浊的很，只能供牲畜饮用。

要获取淡水，只能凿开山体堆积的厚厚冰层，然后背回家化开。

沈清欢背着斧子走进山头，一下子就进入了一个冰的世界。

视野中出现一个冰的斜坡，自上而下拖曳下来。

“阿俄！谢谢你的酸奶！我真的很喜欢！”

沈清欢一回头，就见阿布拉社搂住乔勒潘的腰。

阿布拉社温柔的看着她，“我们之间已经……还说什么谢谢？快点扶住我，小心从冰面上摔下去。”

冰上还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冰层边缘还带着锋利的棱角。

沈清欢小心翼翼地爬上冰层，用斧子敲击着脚下幽蓝的冰层。

斧子震得她手心发麻，脚下冰块也随之塌开。

“清欢，你真的好厉害！才来不久就这么能干！”

她微微歪头，“不像我，以前都是阿俄帮我做的，我到现在还不会怎么干这个呢。”

“要不清欢姐姐，你教教我？”

乔勒潘说着就要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

沈清欢本来身子冻得发僵，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紧蹙着眉，“你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清欢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沈清欢脚下不稳，手里的斧子失力般落下，直直地滑进了冰坡下。

“乔勒潘，小心！”

远处是阿布拉社慌张的声音，他揽住乔勒潘的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是不是被吓到了？有我在，现在没事了。”

沈清欢抬头，就看到阿布拉社心疼地安慰起乔勒潘，黑红的脸膛上满是后怕，“你要是摔下去，我可怎么办？”

她身上厚重的羊毛大衣被融化的冰水浸透，更要命的是手心还被冰层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疼的她龇牙咧嘴。

“清欢，你没事吧？”阿妈赶紧将她扶起。

阿布拉社不快地斥责，“你怎么还是这样冒失，吓到乔勒潘怎么办？”

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尖锐的刺扎进沈清欢心里。

“我没事的，阿俄，”乔勒潘安抚地拍了拍阿布拉社，“你不要怪清欢，她也是一不小心才这样的。”

阿布拉社不满地皱眉，“我们都出来采冰多少次了，你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阿妈见情况不妙，连忙说了几句缓和气氛。

“行了行了，清欢也没多大事，你也少说点。”

这场不愉快的闹剧终于结束。

沈清欢扛着冰来回往返，听着他们讲述着去年在夏牧场的趣事。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明明陪了阿布拉社两年，可是，他们的差距依然很大。

余光中，她突然看见乔勒潘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熟悉的玛瑙手链。

颗颗鲜艳如血。

她的心瞬间坠入谷底，比这遍地的冰山还要冷。

戈壁滩旁边的板结地面，这些玛瑙处处都是。

只不过颜色不纯，沈清欢刚来的时候捡过几颗，随即也失去了兴趣。

后来，她听说这种宝石象征幸福和健康，都会在戈壁滩边寻寻觅觅。

晚上挑着灯，筛选出没有杂色的玛瑙，一点点编织成项链。

在阿布拉社生日那一天，他第一次接受了她的礼物。

仿佛有一股烟花炸开，沈清欢感到一阵隐秘的欢喜。

可是眼前的乔勒潘，将她的幻想击个粉碎。

原来，阿布拉社讲她手工制作的玛瑙项链送给了乔勒潘。

而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

更可笑的是，她用着这幻想出来的自作多情，不断地劝说自己。

再等等吧，万一阿布拉社真的接受她了呢？

她自嘲一笑，默默跟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