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本官中箭后,好兄弟竟敢咒本官!
大莲边疆苦寒,风夹着雪刀子般割在人身上,银甲反射着阳光白亮,猎猎风声中旌旗烈烈。
正月天下了大雪,鹅毛般落在逢蒙身上,墨发上,甚至连眼睫都沾了雪白几点。
“丞相。”
一对巡逻的士兵见到他行了一礼,逢蒙点头,眸眼中倒映着伴随雪花远去的巡逻部队。
逢蒙还记得,他醒来时也是这样一个白雪漫天的清晨。
那是半个月前,南蛮与大莲进行着最后的决战。
厮杀正酣,漫天血色崩云,洁白的天穹都被血液渲染成了悲壮的红。
一支毒箭呼啸着穿过打成一团的士兵蛮族,擦着原主手里挥动要砍的剑身,铮地一声火花四溅,冲着池逢蒙的心脏直射而来。
或许谁都没想到,就在那一刻,顷刻间毒素蔓延全身,原本的丞相便死了。
军医昏天黑地抢救回来的并不是原来那个权势滔天的池逢蒙,而是睁开眼,连自己是谁都不知的游魂野鬼。
“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军营的将士们欢天喜地,喜悦的气氛蔓延在边疆驻地。喧闹声中,欢歌笑语的叽喳声钻进厚重的帐篷,谁都没有发现醒来的青年错愕了半晌。
他苍白着脸色,活动着自己带着温度的指节,终于恍惚中从无边的混沌中猛然惊措,慢慢地从无边的孤寂中生出了自己是人的荒唐感。
当然,也是因为他当时太过吃惊,是以此也并没有听到耳边机械声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拯救结束,能量耗尽,一零三七自动陷入沉睡。”的机械声音。
“……”
逢蒙魂穿了。
边疆寒苦,逢蒙站了很久,眺望北方京城的方向。
雪落下,风寒霜雪愈刮愈勇,逢蒙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喉咙里愈来愈痒,最后实在撑不住地弯下腰身,慢慢地咳了起来。
一声,两声,只觉得五脏六腑地覆天翻。
“TM的……”逢蒙暗骂,捏紧了手里的话本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旁边,纸张上池逢蒙的三字格外刺目荒谬。
这不是什么赞扬逢蒙丰功伟绩的小书,也不是臆想他如何如何的话本。
这书名为《活死》。除两个大字笔迹龙飞凤舞外,空白只两字的书名外分外普通。
然而,里面的内容却是惊天动地的,让逢蒙整个人初看时近乎从内而外裂开。
这里是书中的世界。
逢蒙穿书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是主角。
福祸相依,可悲的是,作者把书坑了。
按照书中的内容,主角池逢蒙为报答陛下恩情,自己一步步成为权势滔天的丞相,只为守护在小恩公陛下身边。
然,他的小恩公并没有为他的付出而感动,反而认为此人意图篡位。是以在小恩公的推波助澜下,池逢蒙的信息被泄露给了他的仇家。
“……”
最后主角被折磨致死。挫骨扬灰。
【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是他的恩公……他一心一意报答的人,为什么执意要取了他的性命……】
【风雪呼啸,眼前的一切愈来愈模糊,最后烟火人间,倦鸟归巢。世间山河如同落下了帷幕,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至此,全书——完。
“……”
雪还在下,逢蒙再次被辣鸡的剧情气地体内血气翻滚,触及到旧伤,哇地吐出来一口血。
血红色融进洁白的雪地里,肮脏又难看。
风声呼啸。
“逢蒙——”
雕塑般的人动了一下,青年身后是战马嘶鸣,校场刀戟操练的铿锵呐喊声。他处在茫茫雪色里。
逢蒙看清是和自己一起长到大的‘好兄弟’。
“……”
他嘴角一抽,问:“怎么了?”
来人是一个八尺青年,身材中等,着一件灰色棉袄,是副将云子归。
“今日怎么了,受了伤还跑出去?”
他向前走,逢蒙便向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怎么了?”云子归奇怪。
逢蒙愣了片刻,随即苍白脸色的人弯眸莞尔,“旧伤太痛,没缓过劲来。”
“哦,那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云子归站定,浑然不觉刚才的异样,道:“蛮子兵力不够,撑不过两个月,想好回京后怎么面对小皇帝了吗?”
“什么?”
逢蒙有些没听清楚。
云子归道:“皇帝!”
“就是你那个恩公,想好回去后你恩公怎么削你的权甚至将你砍了吗?”
逢蒙唔了一声:“为人臣子,必然是要听命为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边疆枯木林的黑乌鸦十分不屑听他虚伪做作的假话,怪叫着再次发出一声刺耳的啼鸣,振翅离开了温暖的巢穴。
云子归道:“你又不是真的臣,为了报恩来当丞相的——你说你不至于为了你恩公把命搭进去罢。”
所谓恩情,这个话本里的意思是——在当今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被派往地方赈灾。那时原主刚好迷路,差点饿死在那个地方。
小孩子恰巧被陛下所救。自此念念不忘,步步为营成为莲朝丞相,只为陪在小恩公身边。
云子归提醒道:“根据京中消息,小皇帝将当年反对他的的势力全部连根拔了。你位高权重,小皇帝早就忌惮于你,你就真的不怕被挫骨扬灰吗!”
“哦。”逢蒙心说自己简直怕极了……才怪。
要不是有话本在手,他真以为自己是被小陛下杀死的。奈何天不遂人愿,事与愿违,杀死他的不是小陛下,而是面前的这位‘好兄弟’。
在话本中,云子归一直有一个杀亲仇人。
他寻觅多年未果,却不成想最后发现池逢蒙便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仇敌!
淳朴无华的人顷刻黑化,将自己的好兄弟折磨致死,最后一把火挫骨扬灰。
现在是好兄弟,可惜以后就不是了。
逢蒙嘴角又抽了抽。“陛下不会杀我。”
他这话说得太过笃定,以至于云子归都没了瞎操心的态度,好奇道:“怎么说,你哪来的这么大的把握?”
“……”
“嗯?逢蒙你听到我问你话了吗?”
“逢蒙?”
“池子应?!”
池逢蒙,字子应。
风吹枯枝簌簌,灰色的铅云遮盖天穹。
逢蒙又想起话本子里关于原身的死法。
他是被云子归杀死的。
还挖坟抛尸。
还挫骨扬灰?!
“……”
嘿。
狗血。
辣鸡。
傻*作者狗血剧情!
“滚,离我远点!”
逢蒙五味杂陈,初时还打算在边疆趁早将人偷摸处理掉。奈何这具壳子对兄弟太过重情重义,他还没有细细想来便觉心烦意乱,脑子一抽一抽的痛。是原主潜在的意识不允许他这么做。
一来二去,逢蒙也歇了将这人解决掉的心思。
“从哪来滚哪去,别碍眼!”
逢蒙并不想对以后会将自己折磨致死的人多做解释。
高及膝盖的黑色军靴踩在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黑与白形成极大的反差。漫天白雪中池逢蒙被衬得肤白若雪,又因为半月前中箭还没修养好的缘故,他整个人表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鹅毛雪片飞舞,银灰色的地面仿若与天际相连成线。
云子归不走,他反而凑上前:“实话予我说,逢蒙你受伤这么重,军医当时都说只能吊着一口气。你、你还能活多久?”
一时寂静,逢蒙黑白分明的眼珠露出不解的茫然。
什么叫作,还能活多久?
山岚朦朦,白雾弥漫,大雪纷飞若鹅毛般飘落下来,枯枝败叶无处逢春,蝼蚁胆颤熊罴眠冬。
逢蒙想了想,后知后觉这人是在说他现在能跑能跳的状态是回光返照,不知什么时候就立即咔嚓一声没了性命。
“……”这是什么塑料兄弟情?
“反正比您活得长寿。”
十足的敷衍。
“呸。”云子归双眸圆瞪,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他关心兄弟,这兄弟却不领情。
“你就作死吧池逢蒙,到时候别指望老子给你收尸!”
逢蒙不屑:“本官不稀罕。”收尸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逢蒙心想自己真死了,云子归不将自己拖出来鞭尸都是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