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轩洋暗骂自己又犯蠢。怎么就这么没耐心，直接就问出来了。而且什么话题不好，非要说这个，倒显得自己很迫不及待地要知道人家的感情状况，丢脸。

不过他确实挺想知道的。

他又开始觉得尴尬，怕自己又胡说八道，甚至摇下车窗想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刚刚抬起手，还没碰上车门，就听到明睿说他：“外面风大，别开了。”

“……”何轩洋动作怔住了，然后默默地把手收回来：“我还什么都没做。”

“好好坐好。”明睿把车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怕热，现在怕了？要是觉得温度不合适就跟我说，吹冷风容易感冒。”

难得明睿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何轩洋乖乖坐好了，又忍不住打量明睿的车。连何轩洋这个不懂车的都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新的，车里什么摆设装饰都没有，连车坐垫都是原装的，上面还印着品牌名字。

不过车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好像昨晚上明睿身上也是这个香，让何轩洋觉得很熟悉。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味道。

路上还在堵车，急躁的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前进也前进不了，后退更是没辙。明睿也不说话，车里安静得让何轩洋不知道是该说话好还是就这么沉默着比较好。

正巧有位学生家长打电话过来。铃声一响，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接起来。

那边家长没想到他接得这么快，还没反应过来，何轩洋等了几秒没人说话，他“喂”了一声。

声音有点严肃，冷冰冰的，严肃到明睿都扭头过来看他。何轩洋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听那头家长问他：“何老师，您今天还没有开门啊？是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点堵车。”何轩洋看了一眼后视镜，队伍还很长：“可能还要……”

“半个小时，这个点一般还要堵半个小时。”明睿打断他的话，说。

“噢”，何轩洋又对电话那头说：“大概还要半个小时，不好意思了，要是等不了，可以换个时间。”

等学生家长挂了电话，何轩洋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堵。”

“都是这样的。”明睿叹口气：“这个时间点是堵车高峰期，没办法的，大家都赶时间去上班。你以前上班没这么堵？”

“……今天起晚了，以前没这么晚，所以不知道。”

“学生那边着急吗？”

“还好，着急的都回家了，改时间再来。”

车一点一点地往前挪，何轩洋倒也不着急。家长带着学生去琴行附近吃早餐了，等他到琴行也还来得及。但他实在是没办法在这个空间里再跟明睿待下去。他昨晚上就没睡好，肩膀这一块一直绷着，现在精神紧张，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刚动了动身体，想侧着一点坐，明睿就看他：“怎么了？”

“没事。”被明睿这么一问，何轩洋连动都不敢动了，就乖乖地坐着，目视前方。

明睿乐了一声，歪头看他：“昨晚上没睡好？”

没等何轩洋点头，他又看回前面，说：“我也没睡好，我们平衡了。”

“这有什么好平衡的？”何轩洋没搞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看过去。刚好对上明睿的眼神，还有他脸上的笑。

是何轩洋最熟悉的笑容了。几年前他们关系还很近的时候，明睿总是这样笑。他脸上有个小涡，笑起来才明显一点。

何轩洋有点恍惚，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改变，明睿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而他，还是免不了避不开地要被明睿吸引。

何轩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他呢？就算当初在学校里没有遇见，他也还是逃不开这个命运的。

他有些狼狈地转开视线，瞎编了个借口搪塞：“昨天看剧太晚，没注意时间，今天就起不来了，平时没这样。”

明睿“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还带着点笑意。

何轩洋搞不清楚他什么意思，干脆打消了跟这个人说话的念头，整个人都快缩到角落里去了，也不敢吭声。堵车的情况终于缓解了，明睿也放过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奇怪的话，专心地开车送他去工作。

车停在了琴行门口，何轩洋侧身解开安全带，说：“谢谢，耽误你时间了。”

明睿笑：“没关系，不耽误。”

“那我……先走了。”

“去吧，下午见。”

何轩洋开车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下了车，在关上门之前，小声说：“下午见。”

明睿的车刚离开，何轩洋转身掏钥匙要开门的时候，学生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老师！”

何轩洋笑着低下头，摸小姑娘的脑袋：“怎么汉堡还没吃完啊？等吃完了，进去洗了手才可以弹琴，不然键盘都油腻腻的。”

学生家长背着小孩子的包，说：“何老师还没吃早餐吧？我们买了汉堡，待会儿吃一个。”

“不用了不用了，”何轩洋打开店里的灯：“你们坐一会儿，我打扫一下再给她上课。”

何轩洋去拿了扫把扫地，学生家长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汉堡放在茶几上，说：“老师今天又是打车啊？”

何轩洋想起明睿，含糊地“嗯”了声，家长说：“哎哟，真的好辛苦啊。”

他笑了一下：“这有什么的，算不得辛苦。”

何轩洋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他给学生上了课，觉得有点饿了又把家长硬塞给他的汉堡吃了。陆陆续续地有学生来，何轩洋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样，等他终于得空歇下来了，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那个人说好下午见的，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可是他还是在等。像往常一样，明睿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何轩洋等。比如睡过了，忘记了，刚刚有谁跟他说话之类的。

何轩洋没抱怨过，他总是耐心地在等，又微笑地点头，表示自己对明睿的理由表示理解。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是自己让明睿等，明睿会不会等他。

琴行里只剩一个学生在练琴，何轩洋给自己接了杯水，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一直盯着玻璃门。

琴行外面好多小孩子聚在一起玩闹，嘻嘻哈哈的声音隔着玻璃门也传了进来，还有很多路过的人，有挽着胳膊的一起走的，也有一个人急匆匆前进的。何轩洋手里端着纸杯，时不时喝一口水，望着外面发呆。

琴声都停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发现，等到学生过来背书包，跟他说家长在外面等着，他才突然惊醒过来，笑着点点头：“好，明天见。”

太阳都快落完了，何轩洋看了一眼大厅，夕阳余晖照射在地板上，能在空中看到淡淡漂浮的灰尘。

还等个屁。

他暗暗地骂了一句，都等这么多回等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长点记性，那个人准时的时候能有多少次，自己还信呢。

纸杯里的水都放凉了，他看了一眼，一口气喝了，在掌心里揉了揉，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决定把琴行打扫一遍再回家吃饭。等他去拎着拖把回到大厅的时候，徐欣带着她的女儿欢欢推开门进来了。

明睿没有来。

何轩洋掩藏起心里的失望，赶紧把拖把放到一边，让徐欣坐在沙发上：“欣姐。”

“我刚刚下班，就来晚了。你这是要关门了？”

“其他家长都回去了，这么晚了我以为你们不来了，就打算回家了。”何轩洋摸了摸欢欢的头：“书带了吗？”

明欢乖乖地点头，从自己的小书包里要掏出书来。徐欣笑着说：“家里有客人，明睿要接待就回家去了，他特地让我跟你说一声，让你别生他气。”

“怎么会生气？”何轩洋点头：“明白了。”

“说起来，那客人你应该也认识。”徐欣问：“温锋，你认识吧？我记得以前你们在一起上学，好像还玩得挺好的，是不是啊？”

“是他啊。”何轩洋的心抽痛了一下，他不舒服地低下了头：“对，我们大学的时候玩得挺不错的。”

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名字他连听都听不得，想也不敢想。就算偶尔看到类似的字，何轩洋也觉得嘲讽又失落。

好像在嘲讽他自己那么多年来的一厢情愿。

不过他也认了，他确实比不过温锋。最重要的是，在明睿心里的，总是被明睿挂念着的人，也是温锋，不是他。

单单就这一点，他就已经输了。

旁边明欢翻开书，指着上面的符号问何轩洋：“老师，这是什么呀？”

“老师一会儿跟你讲。”何轩洋收起情绪，对明欢笑了笑，他指了指大厅里的琴，转头对徐欣说：“我去给她上课了，欣姐你先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