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颜色因为此情此景却成为水夜的颜色禁忌。从那之后,水夜一看到这种颜色,就会莫名其妙的心悸、眩晕。她就会想起来那些恐怖分子杀害那个伊拉克人质的情景:他们令他跪在地上,头部着地,一名恐怖分子将一把长刀放在人质的后颈上。他并不是直接去砍去人质的头颅,那样人质的痛苦会少些。相反,他是把人质的头颅一刀一刀切下来的,像切卷心菜一般慢慢地切下来。
那名人质的惨叫声比画面本身更令水夜惊骇。终于,他们将人质的头颅整个切下来,然后抓着头发将头颅提起来,将人质的脸对准摄像机的镜头。
那张脸孔面无血色。他的眼睛似乎还没有闭上,口微张,并不狰狞,却布满浓重的死亡气息。水夜惊叫一声关掉了视频,感觉从未有过的寒冷。后颈发凉,似乎刽子手的刀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夜夜,你怎么了?”袁青朵抓起水夜的手,惊叫了一声:“天,你的手里全是冷汗,你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水夜从可怕的回忆中惊醒,急忙摇摇头,对袁青朵勉强一笑。她一张秀气的脸惨白惨白的,额头上也是冷汗。袁青朵摸了摸水夜的额头:“你不是病了吧?”
隔着袁青朵的蒋传洲也被惊动了。他说:“夜夜可能是太紧张了吧。刚才还是她说是魔术都是假的,这会儿怎么当真了呢?”
水夜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她掏出纸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跟他们俩说:“我没事了,继续看表演吧。”
就这么一耽误的工夫,再看台上,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已经被助手捆在了一张椅子上。他坐在那把椅子上,侧着身对着观众。衬衫领口的扭扣被解开,露出粗壮的脖颈以及小半个胸膛。
魔术师荆井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将那把利剑抵在了那个人的胸膛上。
隔着一段距离,水夜还是能看出来那个人很害怕。虽然他长相粗犷,粗眉,短须,鼻孔外翻,看起来有些凶恶,但这个时候,他却是个弱者。他被死死地捆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但他的呼吸很急促,胸腔剧烈地一起一伏。一个人,若是想装做这样害怕,是很难装的。除非,他是真的害怕!
利剑就要刺下去了。水夜在那一瞬间惊叫了一声。她想到了那个早已魂飞魄散的伊位克人质,她感觉这个叫做荆井的魔术师真的要杀死眼前的这个人了!
5.
那一瞬间发生的情形足够快,迅雷不及掩耳。其实那一刻跟水夜一同叫出声的观众不在少数。在一片惊叫声中,荆井紧握利剑的手臂已经用力推了出去。那个人似乎很痛,仰天嘶吼了一声。他是被紧紧捆在椅背上的,椅背用几根木条搭成。那把利剑刺进那个人的胸膛后,剑尖从木条的缝隙中穿过。剑尖被鲜血染红,略微向下方倾斜,鲜血便顺着剑尖滴落在地板上。
惊叫声之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幕会如此真实。他们还没有从惊惧中回过神来,魔术师已经开始抽拔宝剑。他用力抽回手臂,那个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宝剑抽回,血光飞溅,那个人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便不动了。
他死了!他真的被杀死了!水夜感觉眼前一片朦胧的黑影。杀死那个伊位克人质还是从网上看到的,已经足够真实,而这个时候,她是亲眼目睹的。她已经忘记了她看的是一场魔术表演,是魔术都是假的!
魔术师“当啷”一声扔掉宝剑,双臂张开,然后用力向前推出,双掌抵在那个人的胸膛上。数秒之后,魔术师的手掌移动,绕到了那个人的背后,捂住他后面的伤口。
又过了几秒钟,魔术师放开那个人。他向观众张开双臂,展示他沾满鲜血的双手。
一个助手上场,托着一只铜盆和一条毛巾。魔术师将手放进去,洗去鲜血,用毛巾擦干净。他一挥手,两名黑衣助手上场,将那个人身上的绳索解开。
然后,那个人竟然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并且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刚从地狱里走出来,仍然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可是他是健康的。他甚至打了一套拳脚。一招一势,有板有眼,决不像是一个刚刚被利箭穿胸,身负重伤的人。
全场的观众都放心下来。原来是虚惊一场。观众们不由感叹这套魔术太高明了,如此逼真,这舞台刚才与刑场无异。
那个人打完拳之后就退场了。助手麻利地清理了椅子与及血迹,然后,为了缓和气氛,华尔兹的音乐响起,灯光变成了五彩,一位身着白色晚礼服的美貌女子款款出场,走近魔术师荆井,二人相拥,翩翩起舞。
如此浪漫美好的画面,让人难以相信这个地方才发生了血腥的一幕。
而水夜的心跳仍然很强烈,她忘不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个人身上的橘红色衬衫以及他的惨叫。难道这只是演戏?哦,当然是演戏了,这是魔术嘛。是魔术当然都是假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水夜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既然是假的,那么刚才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受伤,一定是魔术师在道具上做了手脚,并且用了障目法。
他当然没有受伤,否则那样致命的创伤,他活命已难,又怎么会打一套有板有眼的拳脚呢?
可是,那些鲜血是怎么来的呢?哦,那些鲜血当然是假的了。那是魔术师的戏法嘛。
水夜脑中就这样反复地错乱地想着,杂乱无章。一直到魔术师在全场观众的掌声中谢幕,灯光亮起,午夜的剧场亮如白昼,水夜仍然没有缓过神来。
还是袁青朵拉着行尸走肉般的水夜离开剧院的。上出租车的时候,水夜看了看表,零时一刻。刚才那幕“妖手”上演的时候,正是午夜零点吧。
水夜在地上蹲了很久才站起来。她站起来的时候,夜幕已经垂下。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回头又看一眼。落地花灯已经亮起来,变幻着五彩的光芒。在五彩的光芒中,那张告示上的橘红色似乎淡了一些。
水夜深吸一口气,匆匆向家的方向走去。她已经没有任何兴致去考虑丰盛的晚餐了,回家吃快餐面好了。
其实她这个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袁青朵。那晚魔术表演结束时,她记得袁青朵曾经跟她说,她已经被那个英俊的魔术师迷住了,第二天,她将要去追寻他的行踪,去云城,也就是魔术师的下一站,设法深入魔术师的生活。水夜当时没有在意,以为她说的是疯话。而此刻她才想起来,从那晚之后,她一直都没有袁青朵的任何消息!
她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手机里传来这样的提示音,却不是平时熟悉的。她跟水夜用的手机卡都是中国联通的,对本地联通的关机提示音已经很熟悉了,所以,这个提示音一定不是青城联通的,而是外地联通的!
莫非,袁青朵真的去了云城,去追寻那位魔术师了?本来,这个行为除了疯狂点也不至令人担忧,她碰几次壁就会乖乖地回来的。可是,现在水夜知道那个叫荆井的魔术师一定是有问题的。
——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他真的死了!公安局已经贴出了告示,说是在青河南岸的桥洞下发现了死者,死者被利器穿胸致死。
他真的是被荆井杀死的!
水夜想,她要打那个警官的电话跟他说明情况吗?不是还有可观的奖金吗?又想,这样的告示一定贴得整个青城都是,而那晚凡是看过魔术表演的人,看到这张告示,都会震惊的,定会有不少人已经拨打过警方的热线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蒋传洲?一想到蒋传洲,他那双深情的眼睛便浮现在水夜眼前。水夜摇摇头,暂且不要惊动他吧。
去找袁青朵的下落!去云城!想到这里,水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而与此同时,脑海中浮出了魔术师荆井的那张脸。英俊,自信,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水夜的心很细。她离开那根落地花灯的时候,没有忘记将告示上董警官的电话号码存入手机的电话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