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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桐溪城

花颜错 林和平 3585 2021-12-22 09:46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雪越下越大,阿绾坐在灯下,心里有隐隐的担忧。离朔月还有些时日,青棠佩也显示灵魂正在渐渐减少,叔叔那里暂可放下心来,而如今让她放心不下的,却是楚延歌。

就在这时,阿绾忽然觉察到窗外仿佛有什么一闪而逝,而此时,余光瞥到一旁的书架上似乎有微弱的光华掠过。她走到那里一看,架上除了书以外,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颗透明的珠子,那是魅儿的元魄珠。

自从苎萝村回来已经有不少日子,那元魄珠也被放置在了这里。起初她每天对它施以术法,想着兴许能唤醒魅儿,但很久都没有丝毫动静,于是就放弃了。然而此时一见,阿绾发现珠子与先前有些许不同,握在手里竟似有隐隐能量流动其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异象?

正在这时,风声大作,裹挟着雪花从被吹开的门中呼啸而入,有打斗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阿绾心头一凛,随手将元魄珠收入袖中,提了盏灯笼就要出门。风越发大了,她大步在雪地里走着,手里的灯笼在风中不停摇曳。

“别出去。”

在她即将跨出门的一刹那,一个黑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挡在她的身前。她听出他的声音,正是昨天雪夜中的那个人。

眼前的人一袭黑衣,戴着黑色的面纱,整个人站在黑暗里,如同一个幻影一般不真实。他的声音也是疏远而游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是谁?”她低声问。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向旁边退了一步,这时阿绾注意到地上有很多金色的影子,不停地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竟是烁影!

修为高深的术士将自然界中普通影子的精魄提炼出来,加以收敛和控制,就成了烁影。烁影可以按照主人的意愿行事,虽然看着是美丽的金色,但事实上十分强大和可怕,施术之人若稍有不慎就会被烁影反噬。

正因如此,烁影术被视为禁术,只听说位于东海砂翎岛上的羡月宫中的圣女曾修习过,自圣女离世后,烁影之术就销声匿迹,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今天竟重现于世。

“听我一言,不要出去。”他重复了一遍。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个身影却忽然消失在了眼前。就在这时,地上的烁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

她注意到,它们去往的方向,正是楚延歌发出声音的所在!

烁影属土,只能伏地而行,阿绾的手指在空中连连轻划,所过之处纷纷出现银色的光点,幻化成朵朵莲花,仿佛一串珍珠一般浮在空中,延伸向楚延歌所在的方向。她毫不迟疑地跃了上去,足尖陆续踩在一朵朵莲花上,自空中向那里靠近。

在不远的地方,她看到了一袭白色的身影。楚延歌剑舞若风,微泛青光的剑气不绝地向四周激散而去,烁影一触碰到剑气就“嘭”的一声化作碎片,四下散落。但不多时那些碎片又重新聚合起来,仿佛毫发无损,继续向前扑去,楚延歌身畔的空地已经越来越小。

“上来!”阿绾大喝一声,足尖一挑,将旁边的一朵莲花踢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别管我,快走!”楚延歌的声音响彻在风里,与其说是呼喊,不如说是怒吼。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心使他落了下风,烁影的攻势更猛,一下伤到了他的手臂!

阿绾当即跃下莲花,有几只烁影冲她而来,她一连翻跃几次终于躲过,却听得“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掉落了出来,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元魄珠。

情势紧迫,她来不及捡它,手一挥在四周撑起了一道幻墙,将烁影暂时阻挡在外。就在这时,烁影忽然停止了对两个人的攻击,全部向两侧让开,腾出了一条路来。黑夜中缓步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仿佛要融于这夜色之中。

他轻轻地扬了扬手,那是一个如此不经意的动作,仿佛只是驱散眼前的薄雾,或者几粒微尘。但就在那一瞬间,随着他的动作,飘浮在空中的朵朵莲花骤然破碎,好似陨落的星辰一般黯然失色,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阿绾有些畏惧,但握住楚延歌的手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很凉,好似冰雪一般。她运起内息到手掌,再到他的手掌,最终输入了他的经脉中去。

楚延歌的手有一瞬间的挣扎,然而终究被她牢牢握紧。

“阿绾,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住口。”她低声说道。她不敢再说多余的话,也不敢再听他说别的话,她怕一张口,或者他的声音一落入她的耳中,她的泪水就会随着那些话语涌出,滑过脸庞。

和叔叔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阿绾的性格与他也有几分相似,不随意亲近别人、相信别人。可是如今,在这个人的面前,一切都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几次三番地救了她,或许是因为他那清雅如莲的白衣、那明媚爽朗的笑容感染了她,又或许是因为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

黑衣的男子渐渐走近,步履淡然。在离两个人一丈之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阿绾没有打算反抗,就凭他能轻而易举击碎她的莲花桥来看,他的修为显然高出她数倍,如果他想做什么,她任何的反抗都毫无用处。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此刻,在他的身上,她丝毫感受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杀气。

“输送内力给他只是扬汤止沸而已,”他说话了,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感,“中了烁影之毒的人七日后必死,无药可救。”

阿绾没有想到他竟在如此黑夜中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更没有想到楚延歌的伤势竟然如此之重。

“你究竟是谁?”她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头多时的这个问题。

他的面容覆盖在黑纱之下,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幽深的眼睛,如幽幽的古井一般透着凉意。

然而,听到她的这句话,那双眼睛却弯了起来。

她愣住了。他那是……是在笑吗?这样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男子,竟然在她问他是谁的时候,笑了起来?

“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需要知道的,是他是谁。”他眼中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就像出现时那般令人捉摸不透。

那一刹那,她感到身旁的楚延歌身子一震。她没有看他,却知道他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剑。她握紧了他的手,然后感觉到他紧绷的手臂松弛了下来。

下一瞬间,黑衣男子已经转过了身,缓步离开。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停了,天快亮了,东方的天际出现了微微白色,面前的那些烁影渐渐变淡、变淡,最终在太阳跃出地平面的一瞬间全部消失。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迎着朝阳离去,他足下所踩过的雪地上面,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驱使烁影、隐河取簪、踏雪无痕,那是怎样高深可怕的修为,又是怎样神秘莫测的一个人啊……

阿绾转过头,看到楚延歌也一直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深,深得看不到底。

“你们认识?”他说,视线却落在远方。

“不,”她摇摇头,问他,“你怎么样?”

“还好,暂时死不了,他不是说了吗,还有七天。”他对她一笑,语气中俱是满不在乎,却让她鼻尖一酸。

不是还有七天,而是只有七天了啊……

烁影之毒只在午夜发作,中毒之人白天没有任何异样,夜晚却痛苦不堪,这种痛苦一天会比一天更加猛烈,直到第七天死亡。阿绾的叔叔箫映弦曾试图救过一个中了此毒的人,谁料就在第四天夜晚那人因无法忍受毒发时的痛苦而自尽了。

那样痛苦,或许只有一个词能够用来描述烁影毒发时的感受——生不如死。

“哎,别哭别哭。”楚延歌向四周看了看,“现在天刚亮,这雪地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你我二人刚才经历过一番打斗,俱衣冠不整,加上你在这里一哭,如果让别人看到一定会将我当成**贼,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我才没有哭,”阿绾撇撇嘴,“也不会有人误会的,别人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说不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楚延歌看了看自己断裂的左袖,脸色顿时一窘,说:“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这江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茶余饭后的谈资,凝幽阁云歌堂堂主楚延歌光天化日之下**良家妇女的消息必然会在几天之内传遍四海,我可就真的名动江湖了。”

“名动江湖不好吗?多少人一生行走江湖,却始终不为人所知呢。”如果在平时,听到这样的话阿绾必然会十分生气,然而此时这般痞腔痞调的话却忽然将她逗笑了。

“可惜,这个名动江湖的‘名’是个恶名,如果传得人尽皆知,以后哪家的姑娘还敢嫁给我啊?”他耸耸肩。

“别的姑娘敢不敢嫁不好说,却总有一个人是会一直等着你的。”

“谁?”

“小吟。”

“小吟?你怎么会知道她?”楚延歌吓了一跳。

看来他并不记得前天夜里漾花使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阿绾心里暗自好笑,却故作凝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罢,转头就走。

“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小吟其实——”楚延歌匆匆忙忙就要追上来解释,却忽然顿住了脚步,“阿绾,这是你的珠子?”

在他的脚下,白雪掩映之中,有一颗珠子正发出淡淡的绯色光华,正是夜里掉落在地的那颗魅儿的元魄珠,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了绯色?

她弯腰想捡起来细看,却听楚延歌说道:“慢着,这珠子透着邪气。”

“邪气?”

他颔首,用剑梢敲了敲珠子周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阿绾这才注意到珠子周围方圆寸许远的地方,原本松软的积雪全都不知何时结成了坚冰,因而才会发出这般声音。一靠近珠子,就会感觉寒冷无比。

只是一夜之间,元魄珠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莫非……

“是烁影的能量激活了这颗珠子。”楚延歌的脸色严肃起来,“丢了它吧。”

阿绾摇摇头,弯下腰,捡起了它。它很冰冷,但她依然握紧了它。

“不,不能丢。”她的语气比寒冰还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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