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枢摘下眼镜,感觉事情突然变得不简单,他拨通了一个在局子里工作的朋友的电话,约他在对面商场的咖啡厅见面。
“你还知道什么吗?”他问何鹃,“譬如他跟什么人的关系特别密切?”
何鹃想了想,回答道:“想不起来了,我只是关注了案件,至于之前,他跟很多人都有过来往,没什么固定的关系,就连嫌疑人和他室友,他们三个也一起来过几次。”
“谁的室友?”秦司枢重复了一遍。
“嫌疑人的室友。”
早秋的风微凉,正适合雨后露天咖啡座淡淡的阳光,秦司枢简单点了两杯咖啡,等到上餐时,正巧他邀请的人也到了。
“不好意思,你难得休假还要来打扰。”
“没什么,能让秦医生打扰可是我的荣幸。”顾辉喝了一大口咖啡,“说吧,什么事?”
“你知道两年前梵城大学的那起案件吗?”秦司枢单刀直入,他太想快点了解真相。
顾辉沉默了一会儿,眼珠打转:“你是单纯出于好奇还是……”
秦司枢啜了口奶沫,他一时间也分辨不清自己是出于好奇还是其他,说实话他并不是好奇心强的人,而这个案件也称不上会对他的治疗有绝对的作用,但白绛非的态度转变让他有种无法描述的疑惑,他是给人治病的,但普通的心理治疗大概对白绛非起不了作用。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下意识地想去接近所谓真相。
“工作需要。”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查证这种案子再怎么样不也是侦探一类的工作吗?”顾辉挠了挠头,表示不解。
“你还记得吗?”秦司枢不想跟他扯些有的没的,再次问道。
顾辉放下杯子,想了想说道:“这事儿吧,我真不怎么记得清,几年前的案子了,而且犯人直接认罪,虽然说影响恶劣,但收束却出乎意料得极快,又有舆论压制。有些小道泄露的你在网上也能查得到,譬如伤痕和一部分液体,我们知道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
“有检测过那东西是谁的吗?”
“有犯人的,也有他那位姓白的舍友的,年轻人玩得挺开。但这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就算再退一步讲,谁能管得了白家小公子的风流事儿呢?”顾辉尴尬地笑了笑。
“其他呢?”秦司枢追问道。
“我就不知道了,后来ATRO的人收走了所有与这个案件相关的资料和文件并且禁止讨论和追查这件事,慢慢地也就没人再提了。”顾辉叫来服务生续杯。
“那位犯人呢?”
“被ATRO的人带走了。”
秦司枢思索了一会儿,愈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对ATRO只有略微的了解,大概也停留在处理异常上,而所谓异常情况有成千上万种不可预测的方向,事实上并不容易揣度。
在这里暂时也聊不出其他内容,秦司枢道别顾辉打算回家。
裴俨结束了工作,正好在回公司的路上,心里思量着在白家发生的事。
‘‘这白家也是够邪乎的。’’周靳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确实,从里到外都很邪乎。’‘裴俨想起刚闯入时白绛非的反应,他或许也察觉到了秦司枢的不一般,‘‘有点麻烦。’’
‘‘需要调查一下吗?’’
‘‘不用了,跟我们没关系。’’裴俨打开车窗,往外吐了口烟,虽然他对秦司枢有点兴趣,但并不想掺和进像昨天晚上一样的麻烦事,那终归是无妄之灾。
车停在红灯前,现在正好是高峰期,往市中心走难免拥堵,周靳随意地往外瞥了一眼,车水马龙就如平时一般,而……
“老板,您看外面。“周靳提醒道。
裴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铁出口,秦司枢参杂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仿佛显得格格不入,他手里什么都没拿,身上换了一件黑T,虽然目视前方却有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板……这……”周靳望向裴俨,能在这儿碰上也算是种缘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裴俨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走吧。”
“可是老板,好像有人在跟踪他。”
裴俨往他身后不远处扫了几眼,要说这跟踪的技术含量有多高,他着实不敢评判,而要说秦司枢的反映有多迟钝,他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被跟踪这个事实。
“找个人去处理一下吧,动静要小,记得我的规矩。”如果不知情另当别论,既然看到了,裴俨就不能放任着这个局面不管,虽说不想自找麻烦,但唯独秦司枢身上的疑点让他翻涌出了这辈子的好奇心,再次看到,这种好奇心几乎是想将他掀倒。
“我知道了。”
秦司枢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有点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链,白绛非以一种另类受害人的方式跟他提起当年的案件,语气像是一个因撞见现场而心有阴影的局外人,而顾辉告诉他的信息却不难推出,起码案发前白绛非是接触过被害人,或者大胆猜想,他当时就在房间里。
应该不可能,秦司枢否决了这个看上去不太能行得通的想法,如果他当时在房间里,这一切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但是这种全全洗盘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去避讳,于是没有再想下去。
身后的追踪者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秦司枢也不想把他们往家里带,于是一直在大街上兜圈子。或许是白绛非叫来的,又或许与昨天晚上的事有关,不管是哪种可能,他只身一人都不好处理。
纵使夏季的白天再长,夜色也正在逐渐落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尽快甩掉他们,于是在拐角之后他突然加速跑进了一栋办公楼里,随后而来的两人快步跟上,但显然为时已晚,秦司枢站在消防通道里,心跳得厉害,他从门缝中扒拉着看,两人似乎是交谈了几句,随后一齐看向了旁边得大门,即刻一人往另一边的楼梯跑,而另一人留在了大门口。秦司枢又往上走了两层,他忽然觉得这种情形似曾相识,推开门后,走廊的一侧是大门紧闭的办公室,尽头处有一个大的办公区域,可以通过门口的电梯直达,里面还有稀稀疏疏的人在工作,只是没人注意到他。
静谧的环境下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尤为明显,身后的消防通道上传来脚步声,秦司枢往前走了几步,电梯正好运行到这一层,里面只有两个人,看起来是这家公司地员工,他警惕地往两边张望了一眼,佯装自然地走进去,刚想去按楼层时,发现这层楼以下的按钮一颗都没有亮,他突然后背发凉,如果说真的是这样,那就表示这两个人的目的便是这一层,但他们似乎又没有出电梯的打算。
他立刻就抬腿想跨出电梯,却被一股重力拖拽回电梯内,门也在此时关上,一人按下了高层的按钮,而另一人捂着他的嘴顺势将他押在冰冷的壁面上。
电梯在不断地向上运行,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秦司枢却是在煎熬着等待命运,面对一对二的局面,若是普通人或许尚有意外挣脱的可能性,光是身后这人的力道,就不难判定胜算为零。
电梯停在二十六层,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带出电梯,这一层空旷了不少,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房间,地上铺着地毯,门是庄严优雅的木门,摆放的装饰品散发着古雅的内涵。
他被带进了最大的一扇门内,在推搡下踉跄了几步,险些被绊倒。
“不好意思秦医生,手下人没轻没重,冒犯到你还请多担待。”裴俨放下手里沉甸甸的书,缓步走到茶几边上。本是派人跟着秦司枢,没想到不知怎么的他就进到公司里了。
对于秦司枢看来裴俨虽然之前救了他两次,但这一次却让他难以预料,他看不透裴俨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他摸了摸裤袋,快到吃药的点了,他不能再继续像这样耗下去。
“裴先生,擅自闯进来是我不对,您要什么赔偿都可以,能让我先回去吗?”秦司枢说道。
“恐怕还不行。”裴俨往前走了两步,想把手伸进他的裤袋,秦司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两个人却阻断了他的后路。
裴俨眼疾手快,将装着药的袋子迅速地抽出来,细细地打量着,外观和普通的药没什么区别,内容物却吸引着他想去探索。
“你们先出去吧。”裴俨支开手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裴先生,能还给我吗?”直到现在,秦司枢保持冷静思考,他不想在裴俨面前暴露太多。
“秦医生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药吗?”裴俨将它放在手上摆弄。
“普通的药而已。”谎言平淡而又浅显,是否生效,全看裴俨的心情了。
裴俨将它摆在办公桌上,似乎没有还给他的打算:“是不是普通的药,还得验证一下才能确定。“
“不行!“秦司枢生出不好的预感,时间所剩无几,身上带着的药只有那么两粒,他不能再与裴俨耗下去,情急之下他往前迈了两步,裴俨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臂,虽没上力气,但显然是表明了不会让他过去。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裴俨倚靠在办公桌旁,“如果您能说出理由,我就还给您。”
秦司枢气不打一处来,他很少意气行事,但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还跟他讲条件,这样的情形,即使对方是救过自己的人,也未免有些让他不适。
“把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还需要理由吗?”秦司枢微微皱起眉头,而裴俨却视而不见。
“你知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裴俨生硬地转移话题,另一只手偷偷将袋子塞进书与书之间的缝隙里。
“我知道。”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跟踪吗?”看着秦司枢严肃的神情,裴俨反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子上的摆件。
“因为昨天的事。”他似乎没什么耐心,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混乱了,让他有些不适。
“不是非常准确,我想他们应该也察觉到你那独特的韵味了。”秦司枢心里隐约清楚,这个“他们”并不单指一方,裴俨微微扬起嘴角,倚靠着办公桌,观察秦司枢细微的表情变化。
“老板,人带来了。”周靳敲门后进入,身后的保镖还押着两个人,仔细看后会发现,正是刚刚跟踪秦司枢的那两人。
“辛苦了,带到楼下楼去吧,招待好了,周靳。”裴俨将几人支走,招待过程对于秦司枢来说也许会无法接受。
“好的,老板。”
秦司枢看着人被带走,想说的话突然遏在喉咙,作为本人,他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状况变化,感受到那种悄无声息间的漫延,顿时后背冒汗,他突然警惕地看向裴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