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三日之期便过了近半。这几日里,寒绪每日都将自己关在楚夜灿的住所,希望自己能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要抓住一条破绽,沐秋便可洗刷冤屈。
从屋内到客房,从厅中到院内,寒绪里里外外走了个遍,却丝毫未见异常。
“你在此不眠不休已经两日了。这两日里,滴水未进,五谷不食,身体怎么扛得住?莫说这两日,自从沐秋判罪之后,你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你……”初念平从院外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着。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不劳大师兄费心了。”寒绪道。
“你……你现在眼里除了沐秋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吗?”初念平质问道。
“是。以前是,现在也是。从始至终,我眼里只有沐秋一人,也只容得下沐秋一人。若三日之后我仍未找到能够为沐秋洗脱罪名的证据,我便随他一同赴死——”寒绪转头,看着初念平。
初念平还天真的以为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能够让寒绪对沐秋的事情彻底死心,他当真以为,只要自己尽其所能便可以撼动沐秋在寒绪心中的位置。
却不曾想,寒绪从来便不吃这一套。喜欢便是喜欢,憎恶便是憎恶。对于不喜欢的一切,向来都是如此。
“大师兄,你的心意,早在许久之前我便已知晓。可我,不值得你如此这般对我。况且,在我心里,只有沐秋一人,你就不必在此处与我多费唇舌了。”寒绪冷言道。
“你……”初念平只觉得喉咙一紧,想要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
“大师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沐秋所做的一切吗?我敬你,爱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兄,但并不代表,你可以伤害我身边的人。明日刑后,沐秋生,我则生,沐秋死,我则死。”
初念平仿佛被寒绪的言辞惊住了,原来,自己之前对沐秋所做的种种,寒绪竟早已知晓。
初念平垂下头,轻叹了一声。事已至此,自己也不便多做纠缠,倘若再如此下去,只会让寒绪更加厌恶自己罢了。于是,便转身离去。
寒绪垂头低眸,独自呢喃道:
“没有时间了……”
夜里,寒绪只身一人向狱中走去……
“参见寒公子。”两位看守的狱卒接连向寒绪行礼。
“沐秋呢?他怎么样了。”寒绪询问着狱卒。
“回寒公子,沐秋这几日并无异常,还算安分。”
“带我去见他。”
“这……”看守的狱卒似乎是有些犹豫。
“我再说一遍。带我去见他——”
“寒公子,二师兄吩咐过,除仙尊与三修之外,旁人绝不允许踏进这里一步。还请寒公子不要为难小卒。”那狱卒弟子解释道。
“……”寒绪低头不语。正欲转身离去。
“送寒公子——”
话音刚落,只见寒绪一记手刀,便将两名看守的狱卒弟子打晕在地。
随即,便向狱中走去。
“寒……寒绪……”沐秋难以置信的看着寒绪。
寒绪亮剑,打开牢门,破开沐秋身上的枷锁。
“跟我走。”拉着沐秋的手,二人一同冲了出去。
沐秋已经愣了神。他从未想过,自己在死之前竟还能见到寒绪。此刻,自己虽然不知道寒绪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只要是寒绪的安排,自己安心跟随便是。
四下无人,明镜山中一片宁静。寒绪带着沐秋避开了巡逻的弟子,带着沐秋走到了山门之前。
“你快走。沿着这条路,便可下山。”寒绪松开沐秋的手,伸出手去指了指面前的那条小路。
“你什么意思?”沐秋曾以为,寒绪终究还是相信自己的。可如今,寒绪此举却并非如此。
“听我的话,速速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你信我吗?”沐秋依旧还是不停的询问着同一个问题。
“……”面对着面前的沐秋,寒绪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言说。只得低头不语。
沐秋看着寒绪,不禁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自嘲的笑了笑。
“你不必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倘若你还认为是我杀了楚夜灿的话,那大可以将我处死,我无话可说。可如今,你却又来救我,这是什么意思?是劫狱?还是让我畏罪潜逃?”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死不得?是因为什么?愧疚吗?亏欠吗?大可不必。”
“或许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带你回来。下山吧,离开这里。山下的自由自在生活才更适合你。”寒绪言道。
“你……你这是,要再一次丢弃我不管了吗?”沐秋双眸中泛滥着涟漪。
“我想救你。”
“救我?你以为我就那么怕死吗?我不怕死,怕只怕,不知我因何而死。我不要你救我,我要你信我!”
“……快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你我之间……便……到此为止吧。”寒绪虽心如刀割,痛心疾首,可依旧不愿向沐秋坦露心声,一如六年前一样,或许从二人相识的那一刻起自己便走错了路。
这条路太黑,黑到看不清前方的一切;这条路也太长,长到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寒绪有自己的道,沐秋也有自己的路,倘若他们二人从未相识,定会各自圆满。
只是,寒绪不明白,同样是一条路,为什么各自分离便可万事顺遂,两人同行却如此艰难坎坷。
即便让沐秋如此误会下去,寒绪也无怨无悔。
看着沐秋离去的背影,寒绪心中像是有无数把利刃划过,那么深又那么痛。
寒绪目送沐秋离开以后,转身之际,一滴眼泪从眼尾溢出,顺势划过脸颊。这段距离很短,却又很长,寒绪从未觉得流下一滴泪,需要这么久……这么久……
落玉林苑内。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明镜玉寒起身说道。
只见寒绪单身跪于庭前。
“弟子知罪,弟子愿接受一切责罚。”
“打伤狱卒、毁坏灵锁、劫狱放人。你可知,你所犯的罪过,仅一条便可将你处以极刑。待本尊将沐秋捉将回来,再一同治你的罪。”明镜玉寒转身便将手中的玉盏摔的粉碎。
“念平,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沐秋捉拿回来,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明镜玉寒转身吩咐着初念平。
“是”初念平应道。
“大师兄——大师兄——”寒绪一手抓住初念平的衣角。
“师尊,师尊,大师兄,求求你们,放过沐秋,放过沐秋。弟子——弟子愿替沐秋承受一切刑罚。”寒绪连连磕头,额头间顿时已有些泛红。
“你此言何意?”明镜玉寒走到寒绪面前。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弟子愿受以极刑。弟子愿化身为沐秋之样,明日替他受刑。”
“不可。八十一道散魂鞭下去,寒师弟你必死无疑。”初念平慌忙言道。
“弟子无怨无悔。还请师尊与大师兄成全。”
“想当年,本尊将你从沐家庄带回这明镜山中。这六年来,你随着本尊斩妖除魔,功德无量,如今只差一步,便可升为上修。到头来,你居然为了一个畜生,自毁前程。”明镜玉寒连连摇头。
“他不是畜生。他是我……此生挚爱……”
“好,好。算本尊这六年来对你的栽培都付诸东流。本尊自己种下的因,如今便要自己结束这果。也罢,本尊今日便成全你。”明镜玉寒看着面前的寒绪,眼中已是失望透顶。
“多谢师尊。师尊对弟子的栽培与教诲,弟子从不敢忘。师尊对弟子的恩情,弟子今生无缘能够报答,唯有来世再报。”
“师尊,不可。寒师弟只是一时糊涂,弟子,弟子这就下山去,将那沐秋捉拿回来。请师尊饶恕寒师弟吧!”初念平跪地言道。
“念平。你都听见了,不是本尊不愿饶恕于他,是他自己甘愿替那沐秋赴死。如今,你还要本尊如何迁就于他。”
庭内,三人面面相觑。夜里,一片死寂,静得可怕。有人甘愿赴死,有人甘愿付出,还有的人即使心有不舍,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沉默良久过后。明镜玉寒抬手一指,便将寒绪化为沐秋之形。
“明日如期行刑。至于你是否能安然无恙,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若你命丧于此,你便还是本尊的徒弟,仙冢之处仍会为你保留一位。若你能有幸活着,本尊便会将你逐出师门,永世不得踏入明镜山一步。你可明白?”明镜玉寒交代着寒绪。
“弟子,明白。”
“去吧——”
寒绪起身。初念平押送着化身为沐秋的寒绪回到牢中。
“大师兄——”两位狱卒躬身行礼。
“夜里,寒公子将我二人打晕,想必沐秋已然被寒公子放逐下山,还请大师兄恕罪。我等这便前去禀报仙尊。”一狱卒弟子说道。
“不必。寒洺劫狱之事,师尊同我已经知晓。如今,寒洺已被师尊禁足,至于沐秋我已将其捉回。”
“既如此,那有劳大师兄了。明日便是行刑之日,我等定会严加看管,绝对不会让那沐秋逃脱的。”另一狱卒弟子道。
“放心。这一次,他不会跑的。”初念平淡言道。
两名狱卒弟子,押送着化身为沐秋的寒绪,带入牢中,将其四肢锁住,附上枷锁,动弹不得。
看着四周冰冷而又漆黑的墙壁,寒绪不禁心中一颤。
“你所受得苦,已经太多了。这一次,便由我来替你,承受这所有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