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情伪毕露
“福安,我们回去。还请崔公公别跟父皇说我来过。”陌皆白定了定神,认真地叮嘱道,声音如山间流淌的清泉。崔攀这般年纪这般阅历,纵使已经没了根儿,内心却还忍不住泛起丝丝涟漪。
崔攀人精儿似的,虽不解其意,但是在宫中多年,早已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只拍着胸脯说道:“小殿下吩咐的,老奴自然听从。”
福安看着崔攀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小殿下这便走了吗?咱们还没有见到陛下呢!”
陌皆白摇了摇头,薄唇轻启,稠艳的容貌露出了几分苦恼,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没用了,如今安家能为父皇排忧解难。我若是再去告状,岂不是将父皇推入两难境地。”这些年陌皆白虽被娇养的天真不谙世事,却并非痴傻,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这口气,无论如何我是要忍下了。”陌皆白看着前面的红墙喃喃道,脆弱的仿佛被雨打落的桃花,沾着水珠,饱满惑人却又无依无靠。
福安慌乱地继续问道:“怎么,这石寻河就非他不可了?就不能派别的大人去吗?”
陌皆白看着福安焦头烂额,耐着性子地解释道:“石寻河地势易守难攻,那边的山匪早些年间已占山为王。父皇曾经也想招安他们。可是,他们压根儿就不听朝廷的话,甚至可以说是仇恨朝廷。曾经朝廷派去赈灾的大人,大多数都是有去无回。如此一来,谁又愿意去冒这个险呢!”
“那为什么陛下出兵攻打那些山匪呢!”福安锲而不舍地追问,“若是早早攻打,还省了今日的麻烦!”
“你能想到的父皇早就想到了。当年胡国屡次侵犯我边疆,父皇实在是腾不出手收拾他们。忍无可忍,不需再忍。”陌皆白轻轻地拍了拍福安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道,“父皇如今,怕是有收拾他们的意思了,所以才想着派欧大人去,一来去附近村庄赈灾,这第二……欧大人是武将。不过可惜,欧大人拒绝了。早就听说安泽训大人文韬武略,如今父皇派他去最为合适不过了。”
陌皆白难得遇到比自己还看不清形势的人,不由得侃侃而谈,说得忘乎所以。
“阿白怎么在这儿啊?”一道温柔和煦的声音想起,陌皆斐从容不迫的从不远处走来,“也是来找父皇的吗?”
“六皇兄好。”陌皆白乖乖软软的礼貌问好后,匆忙道,“我……是来看母妃,恰巧路过罢了。”说完,陌皆白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显而易见就是在撒谎,玉阳宫和御书房完全是两个方向,风马牛不相及。
“是啊。”陌皆斐乌黑的眼神发亮,似乎看透了一切,但是并不揭穿陌皆白拙劣的谎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阿白长大了,有小秘密了。”
陌皆白的脸色微微泛红,红唇张了张,似乎是想解释什么,最后只是细声细气地说道:“没有……”
御书房外,“安大人好走,老奴就不送了。”崔攀笑眯了眼睛,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今天之前,安泽训从未受到崔攀的礼遇,毕竟整个宫里的人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
陌皆白听到声音后,好奇的一歪头,瞧见了一个身穿朝服的高大男人。男人身形颀长,背阔胸宽,腰如约素,紧实的臂膀似乎能将朝服撑破。
“微臣安泽训见过六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安泽训走到陌皆白和陌皆斐面前,用低哑浑厚地声音说道。
“安大人有礼。”陌皆斐笑容温和道,在陌皆白视野盲区给了安泽训一个眼神,又对陌皆白道,“阿白,我先进去了。”
陌皆白乖乖巧巧的点了点头,看着陌皆斐的背影发呆。
“小殿下不进去吗?”安泽训一声疑问拉回了陌皆白的思绪。
陌皆白无意间与安泽训对视了一眼,瞧见他阴鸷可怖的目光。刹那间,陌皆白仿佛被毒蛇猛兽盯上了一般,猛地打了个寒颤,颤着声音柔柔弱弱地说道:“不了不了,六皇兄在里面,我改日再来找父皇,先走了。”
话落,陌皆白带着福安快步离去。
安泽训看着陌皆白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良久后,陌皆斐从御书房走出来,看着安泽训,笑着问道:“吓到阿白了吧。”
安泽训垂下头,低低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话语狂妄不羁,放肆道:“小殿下投生错了。就冲这身好皮囊,合该投胎做个公主,而不是皇子。比起在朝堂上杀伐,小殿下更适合在后宅中被人娇养着,宠爱着。”
“你知道菟丝花嘛,就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依附别的植物才能生存的。”陌皆斐撕开了以往的面具,玩味地说道,“看,我们阿白像不像!”
安泽训眼中流露出奇异的光彩,应和道:“殿下形容的极为恰当。”
这边陌皆白带着福安径直去了曦妃的玉阳宫。
曦妃娘娘本来正在修剪花卉,听到姒羡说陌皆白来了之后惊喜的放下剪子,迎了出去。
“怎么忽然想起来母妃这儿了。母妃还以为你这个小没良心地将母妃忘了呢!”曦妃娘娘嘴上虽然埋怨,但面上却是喜笑颜开的,眼角都泛起了淡淡的细纹,一双眼眸温柔似水地盯着陌皆白。
“来看看母妃。”陌皆白被盯得不好意思了,脸颊迅速飞上红晕,拽着曦妃的袖子,软着声音撒娇道,“母妃难不成还不高兴嘛!”
“高兴,你能常来看母妃,母妃很高兴。”曦妃娘娘抿着嘴笑了笑,“你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纵使有心,也不可能日日来母妃这儿。你若能来常看看母妃,母妃是真的高兴。”
陌皆白看着曦妃的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容,心里有些泛酸。陌皆白想,以母妃的心性才智和容貌家世,定能在后宅混得如鱼得水,深得夫君喜爱,而不是被困在这深宫中,与众多女人挣抢一份宠爱。
“母妃,我瞧着父皇似乎很倚重安家啊。”陌皆白拉着曦妃娘娘的手,往宫殿里走,状若无意地问道。
“怎么了,你不是跟安家得那个嫡子关系不错么?”曦妃娘娘停下脚步,狐疑地瞧了瞧陌皆白,打趣道,“你们两个人都这么熟了,还不了解他家里什么情况?”
陌皆白不好跟母妃明说,生怕她一个人在深宫里胡思乱想,独自担忧,只是含糊道,“儿臣随便问问嘛,母妃不想说就不说了!”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不想说的!”曦妃娘娘拍了拍陌皆白的手,缓缓说道,“陛下倚重的哪里是安家啊,是贵族!”
“安家这一任族长之母是平城贵族王家的后裔。这安王式生了两个儿子,老大是安家族长——安老侯爷,早年间娶了怀王独女——金城郡主。这郡主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这些女儿都嫁给了各地贵族。安王氏的老二娶的是金凌城贾家嫡女。这贾家嫡女虽为生下嫡子,却也是生了好几个女儿。这些女儿也是嫁给各地的世家望族。如今安家老二怕绝了后,正在旁支中挑选优秀子弟,准备过继了来自己养。”
“这安家如大树根部,关系错综复杂。他不仅仅说只是一个家族,更是牵扯了到了绝大部分贵族的利益。这些贵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父皇倚重的不是安家,是整个贵族。”
陌皆白听完曦妃这一番话之后,深深地顿悟了。
难怪安泽训明知道去石寻河前路凶险,也毅然决然,挺身前往,这是在以命搏未来。安泽训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赌徒,若是赌输了,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父母却能被安氏族人妥善照顾;若是赌赢了,不仅未来在朝堂上一帆风顺,兴许还能得到安家二房夫妇的青眼,有望一跃成为安家嫡子,最关键的是陌皆白没法子再去找安泽逸的麻烦,只能平白吃了这个哑巴亏,当真是一举多得。
陌皆白在曦妃的玉阳宫用了些茶水点心之后,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像母妃提出了告辞。曦妃娘娘纵使万般不舍,也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只得放陌皆白离开。
陌皆白坐上回皇子府的马车,透过马车车窗上的珠帘,瞧着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晚霞烧红了半边的天,赋阳城笼罩着火红的色泽。路边的小贩一个个的也快收摊了,脸上流露出劳作一天的疲惫。
终于,赋阳城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陌皆白的皇子府也快到了。
“小殿下,”福安警惕地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安泽逸安大人在皇子府门口等待。”
陌皆白听见后,双拳攥紧,艳色小脸迅速涨红,扬声道:“停车!”说完之后,马车慢慢停下,陌皆白也没让福安扶着,自己干净利索的跳下马车,衣摆在空中飞舞出好看的弧度。
“你倒是还有脸出现?”陌皆白气急了,道,“还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认识你这么久,竟不知道你这般龌龊!”
安泽逸看着陌皆白张牙舞爪的小模样,撕破了往日温柔和煦的面具,意味不明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身边的男子是想跟你交朋友吧!别天真了,他们十之八九都是跟我一样!”
“只不过有的人隐藏的比我好罢了!”安泽逸往前逼近了几步,意有所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