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严孺文自己都愣怔了几秒。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思，严孺文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不对。

    如果他不知道小狗可以变成少年还好，帮自家宠物洗澡是很平常的事情，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他刚才明明是先想到了这只小狗变成少年的样子，才提到洗澡这个话题，这就很奇怪了。

    严孺文垂在身旁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不过你还小，高俊说你不能频繁洗澡。我帮你擦尾巴好了。”说着就转去浴室，拿了一条沾了水的毛巾出来，坐在椅子上，冲还趴在饭桌上的凌稚招手。

    凌稚本来也不愿意让他帮自己洗澡，主要是臊得慌。自己好说也是活了近千年的祖宗，怎么可能让眼前这个小娃娃摆弄？但他也看不惯毛刷上还有个印子，毛刷刚才被踩后，也是一直无精打采，毛刷尖尖都耷拉着，看起来非常可怜。

    于是他过去，蹲坐在严孺文手边。严孺文没再说话，拿起毛巾就轻柔地去擦凌稚尾巴上的黑印子。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凸出，似乎是蕴藏着无穷的力度，但此时此刻却尽数掩下，只留给凌稚柔和婉转的力量。毛巾也是温热的，严孺文就这么一板一眼地擦着，凌稚只觉过不多时，全身的筋骨都松了，不由地从胸腔内由衷地呼出一声喟叹。

    毛刷也舒服极了，尖尖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轻缓地左右摆动。凌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只是小幅度摆动，无伤大雅，就让它去了。

    严孺文背对着凌稚，始终深沉着眼色。等他终于把凌稚尾巴上的黑印子给擦抹干净后，站起来，说一声“可以了”，便拿着毛巾回到浴室。

    凌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就要从饭桌上跳下去。正好严孺文出来见到，大步跨上来，抬手按住小狗身体，在小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抱起小狗，然后把小狗轻轻放在地上。

    严孺文把小狗放在地上后，又折返回浴室。不多久水声传来，他在洗澡了。

    凌稚云里雾里地被严孺文抱下来，回过神后心情复杂。他也不知道是该嘲笑严孺文这样轻拿轻放是小题大做，还是该感谢他无微不至，但他自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想了想也不纠结了，甚至还觉得这样更好，这样最好，不用自己动手动脚，饿了就有人喂，累了就有人抱，自己就只管瘫着养精蓄锐……

    严孺文洗完澡后带着一身干净的水汽出来，见到小狗还趴在饭厅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看起来甚至像是睡着了，一愣，走过去蹲下，拍拍小狗脑袋：“怎么在这里睡？”

    凌稚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动动脑袋，从喉头挤出一些模模糊糊的音节。严孺文拿他没有办法，大手一抄，就把小狗捞在怀里，走进房间。

    可严孺文刚进房间就站定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凌稚缩在他怀里，感觉得到他半天没动静，睁开一只眼去看，见已经到地方，一个纵跃，就从严孺文怀里准确跳到了严孺文的床上，之后就径直踱到老地方，把自己蜷成一团睡下了。

    严孺文看着床上的小狗片刻，到底还是妥协了。走到书桌前，拉开台灯，翻出一本书专心看起来。

    第二天早上，凌稚被外面的一些细微声响叫醒。他睁开眼睛，房间全被早晨的日光占领了，亮堂亮堂的。床上也只有他一个，严孺文早醒来了。

    他张开嘴打了个哈欠，躺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到全身的筋骨都舒服了，还神清气爽，凝神时还能感觉到体内灵气较之昨日要充沛不少，心满意足，当即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跳到地板上，然后优哉游哉迈开步子走出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在厨房里的严孺文。他走过去，也不声张，就蹲坐在冰箱旁边盯着严孺文冲咖啡的背影。严孺文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往后，配上他没有什么表情的周正五官，就显得一本正经。他的丝质睡衣也已经换成白衬衫黑西裤，愈发衬得他身形颀长，肩宽窄腰，双腿结实修长，看起来非常养眼。

    凌稚就这么打量着严孺文，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无意识地跟着严孺文走动的身影，在严孺文端着面包咖啡转过身，惊讶地轻唤一声“醒了”时才回过神来，当即眨眨眼睛，看向严孺文。

    严孺文还看见了小狗身后的尾巴摆动得极其欢快，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可他之前就发现小狗不乐意自己发现小狗在摇尾巴的，于是也不声张，把刚烤好的面包片和咖啡放在饭桌上，转身就去给小狗倒小盆奶。凌稚仍旧是喝得很尽兴，但这次喝完后他还意犹未尽，抬眼就看严孺文也在慢条斯理地吃面包喝咖啡，于是噔噔噔跑过去，一声不响就扒着严孺文的裤腿。

    严孺文低头一看，恰好就对上小狗圆溜溜的眼睛，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小狗抱在膝上放着。小狗这几天吃好喝好睡好，被严孺文养出了点好样子，全身的毛都很蓬松，毛色也很油光水亮的，且不知是不是这几天都在喝奶，身上总带着淡淡甜甜的奶香味儿。严孺文把小狗抱上膝盖的同时，小狗身上的奶香味儿就染了上来。

    他下意识就抬手，揉了一下小狗的脑袋毛，还逗弄了下小狗的耳朵，小狗不耐烦地挥爪子，他才恋恋不舍地收手。而正当他拿起咖啡要喝一口时，小狗的两只前爪子就突然扒住了他的胳膊。

    严孺文垂眸看去：“想喝？”

    凌稚不能说人话，他敢打包票没有人类在听到自家宠物开口说人话时不会被吓得屁滚尿流，虽然他想象不出严孺文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念及于此，他只能执着地去扒着严孺文的胳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严孺文眼神还是温和的，但语气严肃了点：“小狗不能喝咖啡。”拍拍小狗脑袋，再不理睬，把剩余的咖啡喝完了。

    凌稚其实也不那么想喝咖啡，他只是看严孺文吃得那么自在，就也想尝尝严孺文的。见严孺文不理他，他只得无奈地把下巴搁在饭桌上，却还霸占着严孺文的膝盖。

    严孺文要上班了，可是小狗看起来却不想让他走。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小狗的屁股：“我要走了。”见小狗还是一动不动，只好把小狗抱起，放在地上，拿着空杯子和空碟子回到厨房，洗干净后走出来，小狗就扑到他脚下，用长了一些的牙齿叼着他的裤腿。

    凌稚其实就是自己呆着太闷了，而且严孺文家里真的很无聊，除了书还是书。凌稚虽然认字，但他晕字，更何况他还不能稳定地维持人形，所以呆在严孺文家里，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实在是闷得慌。

    而和严孺文出门，哪怕最后还是会被严孺文搁在室内，但也总比在这里对着四面墙都是书的环境好。再说了，他也心存侥幸，看看能不能在外面找到失散的部属。

    他在重生为哈士奇之前，可是灵猫族的堂堂首领，手下有几万部属，族里有千万子民。凌稚作为首领，中计身死，即使灵猫族有白鱼这个二把手在，一时之间不会乱，可他到底也不知道现在灵猫族究竟境况如何，部属和子民有没有被其他族类欺负……凌稚每次想起，都觉得很难受，就愈发急切地想要找到部属了。

    所以这时他见严孺文又要离开自己出门去了，当即就不管不顾地赖着严孺文，任严孺文温声哄什么劝什么都绝对不撒爪。

    严孺文没办法，只好把宠物包拿出来。小狗眼睛一亮，自动自觉地就爬进包里，还伸出小爪子，想要从里面把拉链拉上。

    然而拉链太小了，他爪子又圆乎乎的，半天都使不上劲儿。严孺文边穿着外套边走过来，一见到凌稚哼哧哼哧和拉链较劲，哑然失笑，过去拨开小狗爪子，轻轻就把拉链拉上。

    凌稚安心地趴在宠物包里。

    严孺文把凌稚带去学校。高大帅气的教授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提了个宠物包，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有几个比较活泼的女学生和严孺文打完招呼后，还指着宠物包笑着说想不到严教授也养宠物。眼尖的能看清宠物包里凌稚身上的黑白色的毛发，惊讶地说难道还是哈士奇？

    “哈士奇这么闹，和严教授您可一点都不搭。”有人这么说。

    严孺文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说：“小狗现在还小，还没那么闹。长大了要闹就让它，没事。”

    目送着严孺文拎着宠物包远去，大家都说性格沉静的严教授肯定降不住哈士奇。

    然而他们想错了，就连严孺文也想错了。当严孺文到了办公室，拉开宠物包拉链时，凌稚就慢悠悠拱了出来，随即四肢一瘫，啪叽一声，稳稳当当就趴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哈士奇天性好动是不错，但他凌稚也是有天性的。虽说有时候压不住好奇，可现在的他就是不愿意动，所以任毛刷怎么摆动，凌稚也不予理睬，还从喉头挤出一声警告，毛刷这才乖乖地伏在沙发上。

    严孺文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狗圆滚滚的脑袋：“你这不是换了个地方睡觉？”

    凌稚一只耳朵动了动——当然了。

    严孺文笑了笑：“那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下了课会回来。”给凌稚倒了狗粮，用凉白开把狗粮泡湿后，放在一边。又在另一个小盆里倒入干净的水，同湿狗粮摆放在一起。

    做完这些，严孺文拿了书和保温杯，出去办公室前还看了小狗最后一眼，见小狗睡得正香，还无意识地砸着小嘴，眼里漫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