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觉得有些怪怪的,平日里穿惯了松垮的易活动的衣服,如今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被裹上了锦衣,身上一块金一块紫的,他觉得自己走路都一点不会了。
头发被高高束起,用一个金冠拢住,脸上的轮廓都被人一眼就能看见,再加上常年修道练武,背挺得笔直,萧宁明看着他,心中还真觉得这孩子有点人中龙凤那意思。
“师尊…”林澈用这副模样站在萧宁明面前,竟然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萧宁明鼓励似得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林澈不敢违抗师命,只能点点头走了出去,一出去,就一大堆丫鬟小厮围了上来,冲着他大叫:“二少爷回来啦!二少爷回来啦!”
热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李府,仿佛李家的二少爷真的死而复生,从棺材里走了出来,回到了李府一般。
丫鬟们簇拥着这个“二少爷”进入了内院,一路上都有说有笑,高兴极了,只是这位“二少爷”看起来表情不太自然,走路也很僵硬。
门口的大黄狗看见一大堆人走了进来,有些警惕的竖起了耳朵,黑色的眼仁一动也不动的盯着那个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少年。
“师尊,真是那条狗干的?这也太不符常理了吧!”白倩倩和萧宁明站在远处的屋顶上,观察着这院内的景象。
“常理?你理解的常理是什么?”萧宁明笑着问身边的徒弟。
“我觉得要么就是这条狗成了精,只是它功力太浅了,浅到让人发现不了。”白倩倩俏皮地说道,随后抬头去看师尊的表情。
“动物成精必须要食人脏,这条狗也不过才活了七八年,吃的都是府里的残羹剩饭,如何成精?但不过啊,这大黄也的确是一条成精的好料,就看它自己有没有这个意向了。”萧宁明也扭头对着白倩倩解释到,“这场李府里的闹剧,不过都是因果报应罢了,二少爷自己种下的因,也该自食其果。”
白倩倩有些听不懂师尊的话,歪着脑袋。
萧宁明被她的样子逗笑,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继续看下去,你就明白了。”
要说这李府的丫鬟小厮们,真是尽职尽业,李老爷下令说要把他林澈当做二少爷来伺候,她们就真的照办了,从进门开始就让他手不沾水,脚不沾地,连吃饭都要一口一口的喂进去。
皇帝可能都没这个二少爷过得滋润。
林澈本就不喜人烟,没想到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给伺候着,一时心里还真的接受不了,他正准备推开面前要给他喂水的丫鬟,却看见那只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屋子的门口,耳朵竖着,盯着他。
林澈也很少和动物接触,他斜着眼睛观察着那只大黄狗,从它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也是,动物怎会把情绪表现出来。
那大黄狗在门口一坐,就是坐了一下午。连“二少爷”的贴身丫鬟翠儿都打趣说:“大黄知道少爷回来了,心中也高兴着呢!一直守在门口,都不愿走!”
这些丫鬟当然不知道这狗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在旁嬉笑打趣,时不时还过去摸摸它的头。但大黄已经一动不动,像是一个石尊一样,坐在那里,唯一动的地方就是它的眼睛,它一直盯着“二少爷”,“二少爷”走到哪,它就把目光转到哪。
林澈被它看久了,心中不免有些发凉。
夜晚很快就降临了,“二少爷”遣散了下人,只留翠儿在身边服侍着。
翠儿按照要求替他洗漱更衣,然后伺候着“二少爷”睡在了床上。
翠儿有些担心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澈,小声地说着:“小仙家,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虽然这些都是老爷要求的,但我还是觉得好诡异啊……”
林澈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只说了三个字:“放心吧。”
翠儿点点头,起身吹灭了房间里的最后一根拉住,然后就开门走了出去。关上了屋外的门之后,她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蹿了过去,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大黄。
大黄站在一旁的草堆里,也回头望了她一眼,随后又继续走到了一个角落里默默地趴下。
翠儿捂着胸口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大黄,就匆匆离开了。
现在,整个少爷院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
大黄看着翠儿离开了院子,去到了别院的住处里,才缓缓地又起了身。它先是走到花坛后面的大坑处,鼻子杵着地面闻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开始用爪子不断的挖。
渐渐地,面上的土被刨开,里面埋着一根麻绳,大黄用嘴吊着那根麻绳,用力地往后拉,没一会儿,整根绳子都被它拉了出来。
大黄又嗅了嗅绳子,围着绳子转了一圈,尾巴朝着地面摇摆了记下,像是在思索什么。
随后他趴了下来,用爪子按住绳子的一段,然后用嘴巴咬住另一端,低着头操作了一下,不一会儿,绳子就被它栓出了一个结,结上面则是栓出了一个圆形的套,这个套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去一颗头。
大黄围着自己的“杰作”转了几圈,随后便叼起绳套,朝着屋内走去。
林澈躺在黑暗中,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有爪子刨门的声音,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假装熟睡。
大黄的爪子和地面相碰,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不过似乎并没有吵醒正在榻上鼾睡的人。它叼着绳子轻轻地一跃,便跳到了床上。
林澈感受到一只湿湿的鼻子在他脸上嗅,似乎是有些怀疑床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它的主人。他闭着眼睛,努力装睡,没一会儿,这狗的鼻子就离开了他的脸。
林澈心中暗自送了口气,他正在疑惑这狗下一步会做什么的时候,突然间,他就感到脖子一紧,一根粗硬的麻绳一下子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林澈反射性的从床上坐起,却不知这样更给了对方有机可乘,麻绳现在完全的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另一头被使劲一拉,这绳子就跟索命勾一般,死死地缠着他的脖颈。
林澈立马想动手招剑,可脑子里一下想起了师尊对他说的话:
遇见什么,都不要反抗。
林澈只好作罢,只能用手拉住脖子上的麻绳,让自己好受一点。这只大黄狗,看起来瘦骨峋嶙的,没想到力气如此之大,直见它死死地咬住绳子的另一端,跳下了床去,林澈也不受控制的从床上摔了下来,被它使劲地往外拖着。
屋子门口有一道高高的门槛,黄狗率先跳了出去,可在后面被绳子勒住脖子的林澈却被这个门槛挡住了。
黄狗依旧不依不饶的往外面拉着。
幸好林澈是修道之人,他用气息护住了自己的脖子,让绳子根本无法阻断他的呼吸。若是换做普通人,已经在这个门槛这反复碰撞之中死去。
黄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连忙退了几步又猛得冲刺,林澈被直接带飞出了屋子门。
黄狗见这道坎已经过去,发了疯似的叼着绳子往花坛背后的坑冲过去,可等它跑到坑边的时候,才回头发现,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把剑给斩断。
林澈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慢慢从地上爬起,穿得单薄的他因为在地上摩擦了一段路程,全身都变得脏兮兮的。
他看着师尊缓缓地从房顶上落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黄狗一看又失败了,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疯了一般的朝着萧宁明扑来,只见萧宁明拿起插在地上剑一挥,黄狗的嘴巴就被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它倒在地上害怕地发出“呜呜呜”的叫声。
萧宁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头看着它。随后院子的门口被人踹了开,李老爷带着一种家丁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快把那个畜生给我抓住!老子要它碎尸万段!”
黄狗看到这么多人,吓得夹着尾巴就想往外冲,可是此时院门已经被关闭,它早已无路可逃。
一个家丁冲了上去,拿着一根木棍就使劲往它身上一砸,黄狗倒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畜生!妖物!我要你不得好死!”李老爷手里也提着一把刀,走过去抬手就要朝倒在地上的黄狗挥去,却被萧宁明一把拉住了手。
“李老爷,请等一下。”萧宁明不知何时的站在了他的身后,黄狗见到刀没有落下来,挣扎着起身,又一瘸一拐地向着旁边缓慢的逃去。
“仙家,这还等什么!就是这个畜生杀了我的儿子!”李老爷情绪激动,唾沫横飞,刚刚黄狗想要谋杀林澈的举动被他在门外窥得一清二楚!一想到自己儿子是死于这个畜生之手,李老爷心中是有气有恼,自己捧在手心里十三年的儿子,竟然被一条狗给弄死了!
“老爷有没有想过,这狗为什么会杀你的儿子?”萧宁明的声音平淡,他眼睛看着虽然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但还在不断四处窜逃的黄狗。
“为什么!因为它是妖怪!它要杀我儿子来修炼成精!”李老爷红着眼睛,也怒瞪着黄狗。
这条狗十分的聪明,它杀人不是像其他动物一样扑上去撕咬,而是有计策的谋杀。
萧宁明看着黄狗,它现在的表情十分丰富,就好像真的如同人一样,把害怕和恐惧都写在了脸上,身上也忍不住的颤抖。
“它可不是妖怪!”白倩倩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手里不知道抱了一个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李老爷,你们养了它七八年,它是不是妖怪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待白倩倩走近,众人才发现她手上抱着的,是一个浑身是伤的狗崽,这狗崽看起来十分的畸形,脑袋凹进去一块,前爪的腿也少了一只,它依偎在白倩倩的怀里,嘴巴里面不停的发出虚弱的叫声,仔细一听,这狗崽的叫声就和每晚的婴儿啼哭没什么区别。
“你家二少爷虐杀这大黄狗的四个孩子,这大黄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怎能不杀你儿子?”白倩倩盯着李老爷,将怀中的狗崽往他面前举了举。
还在逃命的黄狗似乎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哭声,连忙跑到了白倩倩的脚下,匍匐在她的脚边,尾巴疯狂地摆动,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谄媚的笑容。
像是在哀求着白倩倩,不要伤害它的孩子。
狗崽在附近闻到了母亲的气味,一下子叫得更大声了,尖锐又刺耳,仿佛是刚出世的婴儿,哭个不停。
大黄也焦急的围着白倩倩的脚边转着,嘴里发出呜咽声,乞求着她把孩子还来。
白倩倩看着黄狗的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蹲下身将狗崽轻轻地放在了黄狗的身边。黄狗迅速叼起自己的孩子想要逃离这里,却发现四周都是举着火把的人,它只能急得在原地打转转。
“白小仙家这是什么意思!”李老爷看着白倩倩似乎是想要维护这个畜生,怒吼道,“畜生杀人难道就是对的吗!!”
白倩倩正想开口反驳,却被萧宁明阻止了,萧宁明挡在了他们的中间,缓缓开口:“万事万物都由因果掌控,二少爷虐杀动物成性,反被动物报复,这是因,也是果。李老爷丧子,找凶手报仇,这也乃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