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见,皆为黑雾。这雾气同之前的大有不同,雾气里夹着阵阵刺骨阴风,不消片刻,薛悯的眉梢已结了层寒霜,他抬手将幕篱化成三尺棉帛将昏睡的夜澜稳稳绑在背后,又为他叠加了一层护身障,然后将慈悲剑召出握在手里。
黑雾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锁链在地上拖动,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黑雾里又传来一阵桀桀怪笑,怪笑过后又是一阵似哭非哭的呜呜咽咽夹杂着几声“呼哧”“呼哧”的野兽的喘气声。
突然距薛悯身前不到三尺出现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紧接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也出现在他身后,不过三息,他和夜澜身上已聚集了数双泛着凶光的眼神。那眼神像是饿了很久的野兽骤然见到了两只肥兔子,恨不得一口咬断它们的脖颈,将其连毛带皮一口吞了。
忽的那黑雾急速流动起来,似是有东西破开迷雾冲了过来,眼见就要扑到薛悯眼前,可又不知被哪里来的铁链死死拉住,再不能前进半分。
黑雾中传出一阵嘻嘻嘿嘿的嘲讽声。
片刻后一道声音在薛悯耳边炸开“嘻嘻,好香的味道,你身上藏着什么。”
另一道声音也桀桀的笑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要咬碎你们的骨头。”
左侧传出一阵嘎嘎的怪笑“新鲜的,新鲜的活肉,太久,太久没有尝到了。”
霎时黑雾里的东西发出几声兴奋的怪叫,“哐啷,哐啷”的扯着身上的铁链,势要将它挣断,那铁链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似是已被拉到了极致。
“嘣,嘣,嘣”铁链挣断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最后一根铁链也被挣断时,那黑雾里率先冲出一只双头妖凤。那双头凤高约二丈,浑身裹着三昧真火,一双凤眼闪着妖异的红光,它仰首高鸣一声,双翅一震以雷霆之势对着薛悯喷出了一串火珠子。
薛悯飞身避开,左手捻指掐诀召了一道惊雷对着那妖凤砸过去。
随后又辟出一剑将正要偷袭夜澜的九尾妖狐斩成两段。那妖狐被斩断的瞬间化成一片黑雾,在半空聚散片刻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它呲着牙冲着薛悯露出一个阴笑,发出一阵似婴儿哭泣的呜咽声,身后的九尾瞬间暴长,嗖的一声砸向薛悯。薛悯提剑横扫,一剑削掉了它的九尾,随即拔身而起,凌空辟出一剑,金色的剑光带着卍字印没入九尾妖狐的身体,那妖狐身形一顿,扭曲了一下,化成一片黑烟。,
“吼,吼”。长着一身青色长毛,面似人脸的梼杌,嗖的自薛悯左侧疾驰而出,嘴边的獠牙在黑雾里露出森森寒气,梼杌仰天怒吼一声,后腿一蹬,身体腾空而起,
张嘴便对着薛悯的脑袋咬了过来。薛悯脚尖一点,身体向后平飞出去,待躲过梼杌的攻击,薛悯左脚轻轻一踏稳住身形,抬手就慈悲剑刺了出去,正中梼杌咽喉。
刚解决了梼杌,右侧的混沌已伸着爪子去抓他背上的夜澜,薛悯转身抬剑去挡,那泛着冷光的爪子尖“嘶”的一声将他胸前抓出了五道血痕,薛悯反手挥出一剑砍断了它一条手臂,混沌嘶吼一声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
背后似是有个要将人吸进去的黑洞,薛悯将慈悲剑插在地上,稍稍稳了稳身形,随后顺势而去,一脚踹翻了饕餮,然后借力腾空而起,一剑劈开它的身体,饕餮的血喷了他一脸。
薛悯抿抿唇,眼角飞出几道红光,额间堕仙印记红的发亮。
半空中的黑雾骤然缩紧,又迅速翻滚两下,霎时周围雷电闪成一片,穷奇携裹着青紫色的电光破开迷雾,呼哧一声便掀起一阵疾风,它盯着半空中的薛悯和夜澜嘴角流出一片涎水,然后扇了两下青紫色的翅膀唰的撞上薛悯,薛悯将慈悲剑横在身前,挡住它的脑袋,穷奇低吼一声浑身发力将薛悯撞了出去,薛悯被撞飞了几步,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了一丝血。
他抬手将嘴角的血丝抹去,又将慈悲剑凌空一抛,双手在身前飞快掐个仙诀,慈悲剑嗡的一声,一分为六,剑光流转,倏的化成六道流光,穿透了穷奇的身体,砰,穷奇庞大的身体碎成了数千碎片。
空中的黑雾时聚时散,不消片刻,那些被薛悯斩去的凶兽又重新幻化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勾的那群凶兽眼睛赤红的厉害,仰天嘶吼一声又俯冲了下来。
薛悯右手一震,剑尖上的血珠飞了出去,慈悲剑嗡鸣一声,金光大盛,一道梵音悠然而出,半空中的妖兽稍稍后退一步,相互对视一眼,似是对薛悯手里的那把剑有些惧怕,可片刻之后又都俯身冲了下来。
黑雾不散,凶兽不息,即便被斩成齑粉,不过盏茶功夫又聚了回来,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薛悯已不记得将它们斩杀了多少次,他的左肩被梼杌咬出了个血窟窿,右肩被穷奇撕掉了一片皮肉,胸前被混沌抓出了七八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额前的碎发和脸颊都粘着饕餮的血渍,浑身上下唯独后背的夜澜安安稳稳,半点血腥都没沾到。
“咚——咚”沉沉的钟声破开黑雾回荡在空中,那群凶兽低低的嘶吼两声,渐渐隐去,黑雾也缓缓消散。
薛悯给自己施了个净身咒,将还在昏睡的夜澜抱在胸前,然后半靠在回廊尽头的台阶上望向东方。
黑雾散尽,旭日初升。
夜澜缓缓睁开双眼,薛悯低头冲他笑道“哥哥,早啊。”
夜澜瞥了他一眼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你昨晚莫不是去扮鬼了,脸白都可以去唱戏了。”说着便察觉自己又被薛悯抱在了怀里,夜澜冷着脸“啪”一巴掌打在了薛悯的手臂上“放手。”登徒子!又偷抱他
薛悯轻笑一声松开手臂,薛悯随即从他怀里飘了出去。他在半空中飘了一圈然后悬停在薛悯面前问“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四周空荡荡的,除了薛悯身后的回廊,什么东西都没有。
薛悯曲起右腿,将右手腕搭了上去,笑着对夜澜说“三不问。”
夜澜一愣,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怒气“你闯了不生不死之境。”
薛悯笑的不甚在意。
见他还敢笑,夜澜心中怒气更甚。他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不生不死之境的九曲回廊所召唤出的凶兽,虽说是上古凶兽神魂所幻化出的分身虚影,可即便如此也有本体三成的力量。一只就够咬死他的,何况这回廊能召唤出六个,他现在能活着已属万幸,竟还敢笑的如此没心没肺。
夜澜额角抽的一阵疼,指着身后一片空无问道:“你去那不知界做甚。”
薛悯垂下眼“哥哥缺失的神魂我寻了许久都找不到,想去找那界主借一借云波镜。”
夜澜面上一片复杂,良久问了一句“薛悯,你图什么。”他自己都不想活,这人做甚要劳心劳力的救他回来。
薛悯站起身拉着夜澜的手将人带到身前笑的温柔缱绻“图哥哥,平安顺遂”
夜澜心中一痛,曾经也有人温柔的摸着他的头顶对他说:抚渊,愿你诸事顺遂,平安喜乐。可后来,人就都不在了。
夜澜收敛好心思,认真的看着薛悯“我同你说,我这人是真的天煞孤星,克亲克友,克花克草。凡是同我有牵扯的,不是尸骨无存就是魂飞魄散,能留个全尸都是奢望。你年纪也不大,真没必要上赶着找死。”
薛悯呵的笑出了声“哥哥可听过一句话,此心安处是吾乡。能呆在哥哥身边便是死了,我也安心。”
夜澜听得额角直抽,真想一把撬开薛悯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和了浆糊,怎的一丝人话都听不进去。
夜澜刚要开口再说,却见昨日书案前的那书生缓缓在薛悯身侧现出身形来。
书生对着薛悯作揖道“问公子安。”说着又侧身向夜澜也行了礼“魔君昨晚睡得可好。”
夜澜淡淡的回了句“尚可。”
薛悯双眼一紧,手中的慈悲剑唰的横在了书生颈侧。这人认的他家哥哥,不能留。
书生面色一片淡然“公子不必如此,小生自然认得魔君,毕竟魔君当年的一剑之威,小生仍犹记于心。”
夜澜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你那抱头鼠窜的废物样,我到也记得清楚。”语毕,他碰了碰薛悯执剑的手“安心,他不会将我的消息说出去的。”
闻言,薛悯将慈悲剑收了回去。
书生颔首“魔君说的不错,三不问的规矩便是人不问,我不知,魔君已挫骨扬灰了近三十年,谁人也不会去问一个死人的消息。”
夜澜反唇相讥“近三十年过去了,这三不问竟偷偷摸摸的缩在这新安城里干起了买卖消息的勾当,莫不是已经习惯了当缩头的王八。”
书生面色不改“多年不见,魔君依旧快人快语。”
夜澜回道“一别经年,掌柜依旧油腔滑调。”
薛悯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没绷住呵的笑了出来。夜澜一眼瞪过去,薛悯立时将嘴角的笑意憋了回去。
书生随即朝薛悯笑道“公子既已过了这九曲回廊,小生这便为公子引路。”说着书生从腰间取出玉佩,随手扔向空中。那玉佩像是一下子掉进了湖里“咚”的一声,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中渐渐的出现了一道两人高的云形门楼。
书生抬手作揖“二位经此门入,再直行百里便到界主的住处了。”
薛悯颔首道谢,拉着夜澜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