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太阳高悬。
毒辣的阳光刺得季函有些睁不开眼睛,季函微微抬头看着一手叉腰一手捏着瓶子往嘴里倒水的教官。教官抬起手背,一把擦掉嘴角粼粼的水渍。视线一扫,目光一凛,中气十足而略带几分不耐烦地喊道:“都给我站好了!这才站多久?就站不住了?”
操场上其它的班早就解散,同学大都围着教官坐成一圈,开玩笑的开玩笑喝水的喝水。就只有他们班男生双手并拢贴着裤缝,毫无动作地站了一个多小时,季函都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季函前面的男生更是晃了晃,但是在教官的一个瞪视之下男生立即又晃回了原地。
季函眉心微蹙,又一注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有点儿痒,但是他没有打算抬手擦掉汗水。他不想当出头鸟,他不想让人注意到他。
然而一米八一的季函单单往那里一站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少年就像正在抽节生长的竹子,又清又瘦,挺拔站立时带出一种独属于少年的清秀和柔韧。
“再站半个小时,就可以休息了,打起精神来,一个个小伙子怎么那么娇弱,你们难道是大姑娘吗?站好了!”教练说完就跑到一颗树下站着,一把把帽子薅下来抓在手里不断地扇风,恨不得这是一把芭蕉扇,能扇出一阵雨浇灭盛夏的酷热。
教官前脚刚走男生后脚又开始飘摇,飘摇之际男生忽然直直地向后倒去,本不想多管闲事儿季函还是不自觉地捞了男生一把。
季函伸手拍了拍倒在自己怀里的男生的脸,问道:“没事儿吧?”
脸色苍白的男生掀了掀眼皮,小幅度地摇着头。季函刚想说“没事儿就起来”就被一声呵斥打断了。
“你们俩干嘛呢?”
季函刚想站起来,就被男生紧紧攥住袖口,季函回头瞥了一眼男生,“放开。”
男生没有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季函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我说你们俩干什么呢?我一走就想偷懒,就这点儿毅力,活该你们复读。”
季函脸色更加不好,但还是强忍住想动手的欲望,把头低了下去。
“哟,小崽子,你还不服气?”
季函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男生,冷冷地回道:“没有。”
班上学生见状连忙一边活动着站得快要锈住的关节,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教官横眼扫了一眼周围兴奋的学生,学生立即噤声。
教官指着季函和男生继续骂道:“站一会儿你们俩都站不住?比女生还女生,现在还想在老子这里叫板?就你们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是男生吗?还是打算以后找个男生来照顾你们俩?”
季函捏紧拳头回道:“不劳您费心。”
教官一眼扫到季函握着的拳头,轻蔑地哼了一声,“怎么,小崽子,你还想和我打架?就你这样,来十个也打不赢我。”
季函用力一把扒下男生紧紧攥着他袖口的手,挥拳就朝着教官的脸砸了过去。教官被这一拳砸蒙圈了,反应过来以后骂骂咧咧地喊道:“小崽子,老子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他妈不知道锅是铁祷的。”
教练捂着脸喊出的这一声才猛然把众人从季函居然动手打教官的震惊中拉回来。旁边一个边看戏边扇扇子的男生直接被吓得手一爪,扇子啪嗒一声就掉在地上了。躺在地上的秦晓见状不妙,双手抱住季函的腿,连忙喊道:“别打了。”众人见状也连忙挡在两个人中间,把两个人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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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
嘴边带着一圈青皮胡茬的男人双手一拍,对着季函指指点点地说道:“季函,行啊,季函一开学就把教官给我打了。你是诚心给我找麻烦的是吧?你们高四军训是叫你们去打教官的吗?”
李郝好像才发现这样指着学生不太好,立即收回手指,李郝现在又气又急,但还是压住心头的火气,尽可能温和地问道:“怎么回事儿?还不给郝哥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
李郝闻言瞬间觉得眼前一黑,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手指随着呼吸频率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撒手人寰了,“好啊!你还不给我说清楚情况了?没什么好说的?你打了教官你给我说没有什么好说的?”
忽然桌上的手机昏天黑地震动起来,李郝拿起手机,气急败坏地问道:“谁啊?老子正在忙,有话快说。”
李郝一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气立马柔和了几个度,笑着回道:“林老师啊!不麻烦不麻烦。”
随即瞥了一眼面前一言不发的季函,说道:“有什么你和孩子好好说,别骂孩子。”
说完李郝把手机递给了季函,“接电话,你妈。”
季函瞥了一眼手机,但是完全没有接电话的动作。
李郝没管季函直接把手机凑到季函耳边,不容拒绝地说道:“接!”
随即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训斥,“季函你都十八岁的人了,能不能不给我们丢脸了,我这张老脸值得你折腾几次?开学才多久,你就把教官打进医院了?上学期你还没闹够吗?你知不知道上次的事儿,在一中有多少老师学生背后议论我?季函,你是不是真当我不要脸了?”
季函越听越烦,好几次想打断林桡,但是都被自己压了回去。林桡无力地问道:“你怎么就专做一些丢人的事儿,啊?季函。”
季函终于压不住心里的烦闷,冷声回道:“说够没有?”
季函尽量平静地说了一句,“算了,不说了。”
季函说完把手机扔给李郝,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本来以为自己不在意了,但是听见教官还有林桡的话,他还是止不住的难受,就像心被从中间剖成了两半,又冷又疼。
季函刚踏进教室,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全班四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季函。
在众人的凝视之中走到最后一排,季函把书往桌子上一扔,拉开凳子坐下,随手翻开一本习题埋头就开始写。
季函才写两道题,一只手就拉住了他的袖子,季函抬头,来人就是刚才倒地的男生,“有事儿?”
男生腼腆低头,拽了一把季函的袖子,“今天谢谢你,我叫秦晓,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都可以帮你。”
季函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他,把袖子从秦晓手里抓回来,淡淡地回道:“不用。”
但是秦晓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说话之前还深呼了一口气,看起来十分紧张,“函哥,不管用不用我都要报答你。要不我和你坐吧?接水买早饭我都可以帮你。”
季函在练习册上的右下角落下一个漂亮的A,翻过刚做完的这页作业,回了句,“随你。”
秦晓闻言刚才搅在一起的手指立即分开了,“真的?”
“嗯”
秦晓搬好书在季函旁边坐下,季函落笔写下的字都成了虫子,季函觉得有些搞笑,怕成这个样子还要来和自己坐,现在的人就那么喜欢自虐吗?
“害怕,就别坐这儿了。”
季函一出声,秦晓被吓得手里书砰地一声都掉到桌上,“没有,函哥,我没有,我不怕!”
季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