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衍辞来得很快，林知遇买下福煦路这套别墅的原因，也是图它离机场近，方便他和傅衍辞出差回来休息，不用再去赶几个小时的车程回市里。当时的傅衍辞和他一起去的售楼中心，那家地产商亲自出来和他签的合同，还给了一个数目不小的折扣。

    只是没想到，这套别墅从买来到现在，两个人一起住过的次数寥寥无几。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了。

    “我刚下飞机。”傅衍辞进门的语气很是不悦，“连灯都不开。”

    林知遇半晌没动。

    傅衍辞出差了半个月，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或者视频，偶尔兴致上来了，也会搞一些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小情趣。他总是这样，以为粉饰太平做得够好，他就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傅衍辞没有那么多小情人，傅衍辞没有爱着沈言那么多年，傅衍辞是他一个人的。

    可是现实总是不打算放过他，他眼看着岁月长长短短，希望来了又散，那颗心晃呀晃，荡呀荡，终于敛声息语，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

    “怎么了？”傅衍辞皱着眉头走近，林知遇没开灯，却没拉窗帘，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得他原本清瘦的脸，愈发苍白又寂寥，“综艺的事华星的老板跟我说了，听说你还生气了？”

    “傅衍辞，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还记得么？”林知遇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

    “你突然说这个干嘛？”傅衍辞点燃一支烟，橙黄色的光在昏暗的室内突兀地亮起，“因为一个综艺，你发了这么大的火？”

    “六年过得真快。”

    傅衍辞此时方看到林知遇腿边放着的那个行李箱，那是去年圣诞节，他们一起买的，当时他还在米兰出差，林知遇偷偷问剧组请了两天的假，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看他。

    沈言死在那年最冷的冬季里，所以他从来不过圣诞节，林知遇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固执地拉着他逛遍了米兰的商场。

    他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道上行人稀少，连周围的商铺都只是零星地亮着灯，傅衍辞眼光又高得很，最后挑挑拣拣，买了两个行李箱。

    林知遇似乎想证明些什么，可他想证明什么呢？

    傅衍辞串联起前因后果，神色陡然冷漠下来：“我以为，最开始我就和你说清楚了。”

    “是，你说得很清楚，是我糊涂了。”月光下，林知遇带妆的桃花眼妖艳如鬼魅，“傅衍辞，我现在醒了。”

    “你后悔了？”

    “呵。”林知遇歪头看着傅衍辞，“你仔细看看，我真的那么像他？”

    一句话，问得傅衍辞不知所谓：“你想说什么？”

    “你究竟记不记得，我之前长什么样？”林知遇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一手握着行李箱，仿佛这样可以支撑他不倒下，“六年了，我几乎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傅衍辞方反应过来林知遇的意思。的确，林知遇同沈言的相似之处并不多，哪怕是初次酒后微醺的欢好，都只能堪堪算上五分。

    沈言一直是纤细的，我见犹怜的。

    而林知遇不是，甚至连许见卿眉眼间的脆弱感，都要比林知遇更盛。

    “你一早就知道，我在学沈言了。”林知遇跟了傅衍辞六年，贯穿了他最美好的年华，“你并不想拦着我去做这一切吧，你知道我想留在你身边，所以你一点都不避讳地告诉我沈言的事，因为你把丑话都说在前头，最难堪的事情我都能接受，以后我对你的底线，只会更低。而且，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做一个替身了。”

    傅衍辞不置可否：“你当初可没说过，你不愿意的。”

    “我不喜欢郁金香，更不喜欢吃什么甜腻的蓝莓果酱。”林知遇一直都不是什么能够委屈自己的性格，哪怕娱乐圈人人伏低做小，他也从来不愿意忍气吞声，唯独对傅衍辞，他一次又一次妥协。

    万丈魔障，自彼时起，遮天蔽日。他几乎要溺死在自己对傅衍辞的爱而不得中了。

    傅衍辞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哪怕林知遇红了眼眶，声音沙哑，他都还是那副冷淡模样。林知遇在一次次目光的试探中终于放弃挣扎，垂眸不再看他，把手中的行李箱推了出去：“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不想闹得太难看，傅总，你的东西我清理出来了，如果还有遗漏，你让人通知我，我整理好了再寄给你。”

    “你在赶我走？”傅衍辞握住他的手腕。

    “这里是我家，傅总记性不太好呢。”林知遇忽然庆幸起自己选对了分手地点。

    “你应该知道，多得是想跟着我的人。”

    林知遇把手抽了出来，将行李箱直接塞进他手里：“我当然知道。哦对了，许见卿我见过了，是比我像，一开始我就不是一个好替身，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日夜盘算着怎么鸠占鹊巢的普通人。”

    他太了解傅衍辞，这么多年，傅衍辞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其中自然不缺容貌身段皆上乘的人，为什么偏生他一个留得那么长久。不过是因为，他足够识时务，摆得清自己的位置，不会肖像他心中，沈言的地位。

    “怎么，很意外吧？意外我竟然没有死心塌地做一个替身，还妄想你有一天会爱上我。”林知遇看他终于有了一丝怒色的脸，满意地笑了，“所以，傅衍辞，我们分手吧，有多少人排着队想爬上你的床，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说罢，林知遇往卧室方向走去，没有再回头。

    他一点都不担心傅衍辞赖着不走，他甚至怀疑刚才傅衍辞只是因为长途飞行太过劳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否则，刚才他那些刻薄的挑衅的话，必定会收获更为讽刺的抢白。傅衍辞其人，从来都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光风霁月。相反，这六年来，每次林知遇和他打嘴炮吵架，就没能赢过。

    林知遇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抓过床头柜上放着二人合照的相框倒扣在胸前。

    周边不知道哪个小富二代开派对，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在唱，字正腔圆，句句含情，这首歌林知遇以前经常听。

    他抱着也许能和傅衍辞天长地久的心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睡了整整六年。

    我也算知丑

    无谓强迫你

    难道要我对着你

    句句要生要死

    就当爱错了你

    就当放生你

    我就放开手

    无谓再忍你

    明白放过你是放过自己

    ……

    林知遇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听得门外没了声响，料定傅衍辞已经走了，正打算出去看看，李航的电话便打了进来：“祖宗，你和傅总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

    李航的声音如蒙大赦：“那就好，那就好。”作为林知遇的经纪人，又在娱乐圈摸爬滚打那么些年，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晟扬的业务网盘根错节，地位稳固。林知遇虽说不曾问傅衍辞开口要过资源，但借着傅衍辞这一层关系，他也着实捞到了不少隐藏的好处。

    例如，那些个酒局上灯红酒绿的男男女女，可从来不敢把手伸到林知遇的身上来。

    李航料想二人应当是闹了点矛盾，林知遇的脾气他清楚，嘴上不饶人，其实心软得很：“知遇啊，哥劝你一句……”

    “哦我和傅衍辞分手了，我提的。”

    李航硬是把口中的那半句“你和傅总在一起那么多年了，闹什么脾气呀，感情来之不易”吞了回去。

    “是你提的？”他由衷不解。

    别的人也就算了，他是离林知遇最近的。

    这六年里，但凡林知遇敢把心掏出来明晃晃地给他们看，他都能确定上面的每个缝隙都写着傅衍辞的名字。

    那年傅衍辞去澳洲出差，水土不服发起了烧，林知遇连假都没得及请就买了机票飞过去。临下飞机时，才想起此时的澳洲均温不到五度。

    他穿着一身黑色短T硬生生熬到了酒店，照顾了发烧的傅衍辞一夜，等到他第三天返回片场时，众人才发现他极其憔悴的脸色。事后李航才知道，到澳洲的第一天晚上他就生病了。可也只有李航知道，傅衍辞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一句。

    就是因为这样纯粹几近偏执的爱，他怎么都不相信，林知遇会舍得提分手。

    “这有什么，我盘算了一下，当时年纪太小，现在的身价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要找也要找个出手大方的金主。”电话这头的林知遇刚刚化完妆，正享受小陈因为昨天那件事殷勤的道歉，“先挂了哥，待会要拍戏，我就是跟你说一声，算不上什么大事。”

    李航：“你先别挂。”

    林知遇难得听话，静静地等他下一句发言，可李航却说不出来了。

    他就是觉得可惜，但具体是可惜失去了晟扬这个大靠山，还是可惜林知遇六年痴心错付，他一时还说不上来：“算了，我晚点去看你。”

    “带点吃的吧。”林知遇翻出手机备忘录，“先给我来个三斤小龙虾吧。”

    “你不是不吃那些东西么，剧组聚餐你就没有一次去的。”

    “那是以前。”

    他一米八的个子已经和小巧无缘了，如果不在体重上下苦工，怎么能和傅衍辞身量纤纤的心上人白月光沈言相似？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知遇缓缓吐出一口气：“总之，你给我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