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梁一直觉得他跟张绎文就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而这笔糊涂账算起来还得怪他自己。
如果不是当年自己脑袋一热要管张绎文这闲事,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年的牵牵扯扯,也不用着有这么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在那混混走了之后,张绎文仍直着身子站在那,只见他微微低下头,拿手轻轻地往伤口处那碰,接着便听到嘶嘶几声抽气声,约莫是碰的痛了,只听他低声嘀咕了几句骂人的话,便把手放了下来,不敢再往上碰。
姚梁本来是该趁着张绎文不注意的时候走的,本来。
抱着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或许是出于私心,他握着那瓶还没开过的冰水,越握越紧,最后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他走向了张绎文那。
“用冰水敷一下吧。”
姚梁的步伐轻,张绎文那心思又放在了自己伤口上,也没注意有人靠近,直到听了人声,才猛地一抬头,那张一边脸颊处有些青红,微微肿起的脸就这么撞进了姚梁的眼里。
尽管被打的脸都肿起来了,那双桃花眼仍是那么的亮,让姚梁的心跳快了一拍。
那是他们第一次四目相对。
或许是没料到还有人在,张绎文在看到姚梁时有些堂皇,他微皱着眉头,努力地辨认着来人是谁。
“你是谁?”
一听张绎文的问话,姚梁的脸便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朵也有些微微烧红,不是羞的,是窘的。
对啊,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不上赶着让自己尴尬吗。
张绎文倒是个执着的主,他盯着姚梁,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姚梁开口。
这下便叫姚梁是退也难,进也难,想走吧,张绎文又在那盯着,要让他说自己是谁吧,又怕人还是不知道,那不就更尴尬,他绕着外套上冒出来的线头,那心是比那线头更纠结,伫在那老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姚…姚什么来着…”
那厢的张绎文像是想起什么来,上下地打量起姚梁来,弄得姚梁更是不自在。
“姚梁!你是坐我后面那人对吧!”
像是破解了一个艰深的谜题一般,张绎文有些激动,一高兴起来便忘了脸上那伤口,脸上那笑容牵扯着伤口,痛得姚梁直抽凉气,只顾着用手托住那处伤口。
而另一边姚梁一听自己的名字从张绎文口中说了出来,他就愣住了,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人用过这么高兴的语气喊他的名字,那语气仿佛他的名字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一样。
他手里握着那瓶冰水,冰水瓶身溢出的细小水珠混着他手心里的细汗,那心跳声大的紧又急,他有些激动,却又不知道自己的激动是为那般。
今天的自己果然有点奇怪。
姚梁暗暗地在心里想着。
“那冰水是要给我的吗?”
脸上那处伤口痛得发热,张绎文见姚梁一副没回神的样子,便出了声询问。
姚梁这才被拉回神,递出手里的冰水。
“真是个混混,打人都不带轻的。”
张绎文接过冰水,把冰水按在那伤口处,嘶嘶几声叫痛,抱怨几句,冰水敷了半响,这才舒爽了起来,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这混混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学校,在学校里头就敢对着自己的女朋友动手,还骂人,居然还有脸说什么这是情侶间的情趣。”
张绎文的性子大抵是有些自来熟,也不管跟姚梁是不是刚认识,便先对他说了一通话。
姚梁在一旁听着张绎文有些气恼地说着,低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管?”
姚梁听了张绎文义愤填膺的一番话后,语气平静地向张绎文问话,那语气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平淡,毫无起伏的平淡。
“正常人不都是装作没看见走开的吗,你不怕吗?”
姚梁一句话里听不出情绪,他看着张绎文,等着张绎文的回答。
张绎文许是没料到姚梁会这么问,他怔住了一下,才悠悠地说起话来:
“我爸常跟我说,人得有良心,他才能是个人,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被施暴,然后像个没事人那样走过去,我做这事的话,跟那混混有什么区别?而且我没什么可怕的,做了错事的人是他。”
张绎文说话的语气很轻,与刚刚那个义愤填膺的少年仿似二人,姚梁听了张绎文一番话,有些怔愣,久久不语。
那时正值初春,春风吹的轻,在并肩而坐的二人身旁擦过,来回了几次,才听闻人声。
“你倒是个怪人。”
张绎文听见旁人的话时有些愕然,正要转头去反驳,却撞见了姚梁的笑颜。
如果说,刚刚是他们第一次的四目相对,那么现在,就是张绎文第一次把姚梁装进了眼里。
春风适时地拂开眼前人额前的碎发,眼前人笑的轻,可那双眼还是笑成了一对弯月,如天上的一勾明月,能勾进人心房里去。
眼前人笑的轻也快,不过几秒又回到那副淡淡的模样,张绎文觉得眼前这人就像刚刚那阵春风,轻拂而过了无痕,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春风早就走了。
自打天台那次之后,张绎文算是纏上了姚梁,姚梁是午饭时能在天台上看见他,上课时也能看见他转过来,姚梁这才发现他那头碍眼的金发已经不是个问题了,他那张脸才是个大问题。
太过扰人心神的问题。
“张绎文,我怎么就只能看见你的背影来上课呢?”
说话人是他们的班主任,学生们喜欢叫他老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长的慈眉善目的,脸上挂着笑,活像尊笑彌佛,很受学生欢迎。
“老师,我这是在向姚梁问题。”
姚梁挑了挑眉,往张绎文放在他桌上的书本看去,书上基本没有书写,翻阅过的痕迹,干净的都快比得上一本新书。
显然老曹也不打算信张绎文说的鬼话,他把张绎文的书放回张绎文的桌上,侧了侧头示意张绎文转回去。
“你看看你这书,这像是个问了题的人的书吗?你说要问题对吧,行,等下你跟姚梁来一趟我办公室。”
张绎文跟姚梁对视一眼,他们有些猜不透是要去办公室干嘛。
老曹说话的语气是属于没什么情绪的那种,弄得张绎文跟姚梁都拿不定他这是要做什么,只得下了课后乖乖去找他。
“你俩要不组个学习小组吧。”
老曹看着两人都懵了的模样,便继续向他们说着自己的用意。
“我看姚梁你在班里的成绩保持的挺好的,刚好能帮帮张绎文,看看能不能把他提上个及格线也好,就看你怎么想了。“
张绎文本想说些什么,可嘴里的话连半个音都没能发出来,便直接被老曹打断了。
”选择权在姚梁那,你那成绩快把我给愁得头发都要白透了,別想着还能推了这次。“
张绎文就有些冤了,他的本意是想要申诉一下自己的成绩也不至于那么差,可听了老曹那话,也自知理亏,便噤了声。
张绎文跟老曹兩双眼睛看着姚梁,等着姚梁做决定。
姚梁侧眼避过老曹那充满期待的刺眼视线,只好点了头答应。
就这样,两人学习小组这事就算是成了。
他跟张绎文的糊涂账也就从这开始便是越算越糊涂,算到最后,也分不清是谁欠下的账比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