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灰色墙壁上挂着一个21寸的液晶电视,不知道用了多久,电视屏幕上的图像模糊的不成样子,就连电视的声音也卡成了电音一样的声音。
“听闻,最近华世集团公司的董事长的次子祁旸,已经回国,在公司担任总经理这一职位,不知道未来有没有可能会由他来继承华世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嘈杂的餐厅里,一个光头的男人身上穿着深蓝色,有着蓝白条纹的衣服。正准备拿着已经吃光的餐盘离开的时候,听到了祁旸这个名字的他,又坐了回去,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只有21寸的电视屏幕,直到关于华世集团和祁旸的消息播放结束。
“听说你明天就要出狱了?”
是的,这里是监狱。
一个同样穿着深蓝色囚服的男人端着餐盘丛贺水面前走过去,停在了贺水面前。
男人的脸上有一道横跨几乎大半张脸的刀疤,身形高大,就连宽松的囚服穿在他的身上也变得有些窄小了。
这个人叫霍铁,据说进监狱前是干一些见不得人的活儿的,现在进了监狱也只是替他们的老大背锅而已,而且有他老大在背后操持,很快也要出狱了。
贺水清淡的眉眼一挑,就算是光秃秃的光头也不能掩盖他那张精致的脸,和出挑的五官。
“关你屁事,挡住我电视了。”
霍铁一笑,直接就在贺水旁边坐了下来,“这不是觉得可惜吗,得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你这张好看的脸蛋了。”
被调戏的主角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的长相在这个监狱里不说最好看的,也是数一数二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劲儿,按霍铁的话说,就是专门吸引像他这样的变态的。
贺水凑过去,往霍铁脸上吹了一口水,带着浓郁的大蒜味,熏了霍铁一脸,他一字一句的说:“给老子滚。”
霍铁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吐了一大口大蒜气,他伸手揽着贺水的腰身,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往贺水的心上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种。
“怎么,还在为你那个初恋对象守身如玉?要我说,这么多年来,人家连一次都没来找过你,多半是早就有了新欢了,你还惦记着他干什么?不如跟了我,我也能让你快活儿。”
带着狠劲和怒气的一拳头打在霍铁的肚子上,疼的他直吸气,在贺水身上占便宜的那只手却没停下来过。贺水把已经快摸到衣服里的那只手拍开,端着自己的餐盘就起来了,俯首看着霍铁,对着他那张脸啐了一口,“呸,艹你大爷的,你懂个屁。”
他要是只是为了快活,就不会进监狱了。
霍铁不要脸的笑着,脸上的刀疤更显得狰狞了几分,“怎么就不懂了,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点事,不就是为了爽快,你成天这样憋着,不怕憋出毛病来?”
“老子可以自己动手,要是不想你那玩意儿就这么夭折了,你尽管来。”
丢下一句威胁的狠话,贺水就端着自个儿的铁盘子离开了。
虽然霍铁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但是坦白说,贺水并不是很讨厌他,如果这人可以少些放荡的举动的话,贺水甚至觉得他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而且刚到这个监狱的他,也得到了霍铁不少帮忙,不然他的初期监狱生活可能会更加难熬。
但是,现在也结束了。
……
“这是你的释放证明书,出去了,以后就好好做人,不要再进来了。”
狱警给了贺水一张薄薄的纸,贺水捏这那张纸,心里说不出来的觉得荒唐,就这么一张纸,上面就是自己整整八年的岁月了。
贺水将那张纸折叠好,珍而重之放进了上衣口袋里,这张纸不仅仅是他这八年监狱生活的缩影,也是他最后能抓住的一个机会。
沉重的大铁门在贺水身后缓缓关闭,合上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
面前是一辆狱警出于好心替他叫过来的出租车,因为他们联系不到可以来接贺水回去的亲人和朋友。
司机师傅摇下车窗,问他:“要去哪里?”
贺水打开车门,“去华世……”
司机师傅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去哪儿?”
汽车后视镜里的他是那么陌生,哪怕他已经在监狱里的镜子里面看了整整八年,但却从没有过任何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陌生。
剃光了,泛着青光的头皮,最近长了一点头发出来,摸上去手感扎人的很。脸也张开了,五官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和他刚进监狱的时候相比。身上的衣服也是监狱提供的一身便服,配上他的大脑袋瓜,就像一个专门干坏事的混混一样。
贺水突然笑了两声,笑的司机师傅直打颤,觉得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病,毕竟刚从监狱里面出来,有个什么毛病的也不奇怪。而且也不知道这人犯的什么事,要是想不开了,把他给杀了怎么办?
“去派出所吧,麻烦你了,司机师傅。”
最后,贺水这么说道。
司机师傅见他还算有点礼貌,再看他那张脸,虽然凶了点,但是眼睛却干净得很,才没有先前那么害怕,只当他是因为出了监狱才感到高兴。
“好嘞,我也接过几次这样的活儿,你是要去办户口吧?”
“嗯。”
贺水上了车子,在后车座上坐下,车里有一股像是劣质的皮制品的味道,难闻得很,整得他胃里直翻腾,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司机师傅满肚子的话看见贺水那样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开了车上的播放器,里面放着一首歌,司机师傅还怕吵到贺水,把声音也调小了。
车子里只能听到有些甜美的女声和悲伤抒情的曲子。
贺水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发现这还是首英文歌,他心想,这司机师傅听的歌还停不一样的。
“司机师傅,你还听英文歌儿啊,还挺有文化的。”
“哪有的事,这都是我孩子给我下的,我也听不懂它这里面唱的啥。”
这么一说,贺水反而起了点心思,他睁开眼睛,凑到前面,扒着座椅看了一眼播放器上面的歌名。在高三学的那一点英文知识甚至不能让他看懂歌名的那两个单词,因为就算当时学的再认真,也在这八年的牢狱生活里面全忘记了。
一时的兴致突然间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贺水又躺回车座上,身体和座椅的曲线贴合在了一起,他靠着车窗靠着外面的景色,不说话了。
监狱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建筑,也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大马路上面,只能看见道路两边的常青树。
司机师傅只觉得这孩子情绪起伏不定,怎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的。
“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你怎么会到监狱里去啊?”
“……唉,”贺水出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感伤,“都是一时头脑发热。”
“那你被抓了之后,回头一想不得后悔死啊。”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才不为这事儿后悔。”
那真是奇了怪了,司机师傅当了这么多年出租车司机,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尤其是搬到这里后,因为刚好在监狱的附近,所以经常接到像这样的单子,但是那些从监狱里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后悔的。
有些人,一出来看着天上,眼泪就下来了。
像贺水这样的,还是他头一次见。
“你在这里面待了几年啊?”司机师傅问。
“八年了,今天刚好整八年了。”
“八年?!”司机师傅惊的回头看了贺水一眼,还是贺水提醒他要注意看路,司机师傅才把头转回去,但是眼睛还是不停往后视镜上面看。
这小伙子长得太年轻了,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在监狱里面待的时间不长,所以才一点儿都不后悔呢。哪成想,他已经在那里面待了八年了!
贺水摸摸自己扎手的脑袋瓜,笑了两声,眼睛却变得莹润了起来,“本来还要待得更久的。”
“还要待更久?你当初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啊,小伙子?”
贺水的表情空了一瞬,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
“这咋还能不知道的啊,你这自己做的事情还能忘记咋的?”
“……我是真不知道,不骗您!”
司机师傅还不太相信贺水的话,认为贺水是不想提及才这么说的,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那你现在多大了,看着这么年轻,怎么能在监狱里待了八年呢?”
“26,今年整26。”贺水说。
“嚯!”司机师傅在心里算了一下,“那你不得18岁就进去啦?!”
“……是啊。”
这18岁刚成年,就进监狱了,还是八年的处罚,那当初的事儿犯得可不轻啊。司机师傅这么一想,在看后视镜上那张脸,怎么都觉得这人和这个事儿搭不上边。
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横跨半个城市,他们才到了当地公安机关的门口。
和司机师傅道了个别,贺水从车上下来,目送着司机师傅的车开远,回头望向蓝白配合的公安机关,十分庆幸自己被释放的这一天是工作日,他们还在上班,不然自己就真得流落街头了。
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张释放证明书,贺水的脚在踌躇之后,还是大跨步的踏进了蓝白色的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