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头上带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出现在华世集团的大门口。
华世集团的大楼不知道有几层,贺水抬头看上去都看不到顶,太阳还在上面刺眼得很,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袭正装,走路带风的精英们,贺水在这里就是一个异类,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按捺着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想要为自己这八年时光找到一个结局的贺水还是走了进去。
穿过旋转的玻璃门,从另一边出去的男人打量着贺水,似乎在评估他的身份,贺水不自然的往下压了一下帽子,嘴唇紧紧抿着。
一走去,吹得人身体发凉的空调冷气扑面而来,一下子就让贺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身就往旁边的前台接待处走去。
两个女员工看着贺水向她们走过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直到贺水走到跟前了,才露出微笑。
“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我找祁旸,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有个叫贺水的要找他。”
“这边已经预约过了吗?”
预约,他要是能联系到这人,预约得到他,还用得着来这个让他浑身不舒服的地方吗。
贺水直言,“没有。”
两人的微笑顿时凝固在脸上,短发的女人问他,“请问,您找祁总有什么事?”
“……私事。”
“那您和祁总的关系是?”
“呵,”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贺水说,“……朋友关系。”
“那您来这里祁总知道了吗?”
被几番追问的贺水开始变得烦躁了,“你跟他说了,他不就知道了?”
长发的接待员为难的说,“这个……就算我们这边打电话过去了,也是由祁总的助理接电话的。果您没有预约,也没有办法证明您和祁总的关系的话,韩助理是不会转接电话到祁总的办公室的。”
贺水长吸一口气,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来这里自找没趣。明明这八年的时间里,祁旸不是已经用时间给了他答案吗?
但是,没从祁旸嘴里得到准确的答案,他总是觉得不甘心。
贺水一手摘下帽子,一手在自己头上抓了两下,又重新把帽子戴了回去,想了想之后说,“那你们祁总什么时候下班,或者会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我就一直等到他出现。”
虽然这个动作很快,但是并不妨碍两个人把贺水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寸头看个清楚。加上他不耐烦的神情,和一身黑色的打扮,让两人都难免把贺水划到需要戒备的名单里。
再加上,最近祁旸任职没多久,就有不少的人借着各种名义想要找祁旸的麻烦,所以韩枫逸特别嘱咐过他们,遇上那些没有预约却想要叫祁旸的人,觉得不对劲了,就直接叫保安过来以防万一。
两个接待员又对视了一眼,“您这样的话,可能会对我们的工作造成影响,所以……”
贺水点头,他懂了,这不就是觉得他是来寻衅滋事的嘛,所以在赶他走。
他贺水在监狱里面待了八年,要是没点脾气,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会儿被人家这么看待,他还真想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做寻衅滋事。
但他从监狱里面也刚出来一个月,短时间内还没有回去的打算,所以贺水深呼吸了一下,把一肚子的火又憋了回去。
“我不在这里等,去外面等总可以了吧?”
没等两个人回答,贺水就已经从她们的表情看出来了。
行,算他没事找事,偏偏要来这里找晦气。跨过那条清楚分明的界线,硬是逼着自己把他们的区别看清楚了,让自己死心。
或许本来就没有抱太大期望,所以现在的这个局面,贺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更加确定了而已。
“得了,你们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贺水转身打算离开华世,但是命运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在你紧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不放的时候,它会让你懂得什么叫做绝望。又在你彻底绝望的时候,在你面前垂下一根通往希望的蛛丝。
高档皮鞋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响声,像是每一脚都踩在了贺水心上,伴随着的,还有令他感到难以呼吸的,女人的声音。
“喂,祁旸!你要去哪里?”
祁旸:“……”
楚晴需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前面那个冷得三人害怕又忍不住想要接近的男人。
“楚小姐,”韩枫逸一边看看祁旸一边看看楚晴,夹在中间尴尬的向楚晴解释,“祁总他有事需要离开公司一趟,可以的话,还是请楚小姐下次再找祁总吧。”
当然了,韩枫逸说的这些都是借口,不过是祁旸不想伺候楚晴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想要离开而已。但是韩枫逸也不可能和楚晴明说,身为助理,还得给祁旸打掩护。
贺水双手抱胸看着他们三个人,忽然笑出了声,“噗……”
听到他的声音,三人齐齐向他看过去,祁旸在看清楚那个笑出了眼泪,摸着眼角的人,就是贺水的时候,瞳孔瞬间放大,脚步也不由自主向贺水的方向走了一步。
“抱歉,”贺水直起身子,“不知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好笑。”
不管是他们,还是自己。
韩枫逸还以为贺水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是来找事情的,向前台的两位接待员施了个眼神,想让她们把保安叫过来,短发的女人点点头,偷偷的和保安联系了起来。
楚晴却更加毫不掩饰自己对贺水的轻看,美丽得像个娃娃一样的大小姐皱着眉,质问贺水,“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贺水若有若无的看了祁旸一样,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是啊,我怎么在这里,可能是走错路了吧,现在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
贺水不过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了祁旸的声音。
“等等!”
贺水停步,仰着头,比起以前,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也更加成熟了,八年的时间,果然能让一个人变化很多。
祁旸的这一声等等,可大大出乎了韩枫逸和楚晴的意料,韩枫逸看着贺水,从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个翻天覆地之后,也没找到关于贺水的消息,但是祁旸却好像认识这个人的样子。
“你们认识吗?”楚晴也很惊讶,但是很快她想的是,如果贺水和祁旸认识的话,那自己刚刚的态度一定会让祁旸感到不高兴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贺水接过她的话,“还以为我是一个又没教养看上去又寒酸,过来找事的穷人?”
心思被说中的楚晴涨红了脸,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独处一下。”祁旸走向贺水,“韩助理,你带楚小姐去她想去的地方吧。”
韩枫逸和楚晴异口同声:“什么?!”
“但是,祁总,那个会议怎么办?”韩枫逸疯狂暗示。
“取消了。”
“那你还说你们要去开会?”这会儿楚晴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气得跺了一下脚,瞪了一眼无辜的韩枫逸,“算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说完,楚晴就气冲冲的离开了华世。
韩枫逸看向祁旸,祁旸已经到了贺水面前,两个人隔着一点距离,一个人微微低头,一个人微微抬头的对视着。
“跟我来。”祁旸说。
两人把韩枫逸撇下,去了祁旸的办公室,韩枫逸抚着自己的额头。虽然他很想跟上两人,但是祁旸刚才也说了,他需要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再跟上去,那就是不识趣了。
这么想着,韩枫逸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这么多年不见,祁旸变得更加帅气了,比他在监狱里那个模糊的电视屏幕上看见的更加帅气。脱离了少年气,变成了一个能够吸引所有女人眼光的成熟男人。飞扬的眉峰下,是一双沉静却暗含着汹涌波涛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紧紧闭在一起的薄唇。
面前的背影宽阔结实,包裹在修身的西装中,线条更加明显了。和贺水熟悉的那个背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只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倔强的感觉还是一成不变,让他有了一点安心的熟悉感。
贺水挂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跟着祁旸,嘴上却一点也不饶人,“不愧是大集团,戒备果然很森严,像我这样的一般人,要不是运气好,还真见不到像你这样的大人物。”
“别这么说。”
低低的声音像是带着祈求,一下子就让贺水再也说不出来难听的话了。
两人进了电梯,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隔绝在外,贺水靠在冰冷的电梯墙壁上,“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是大集团老板的儿子。”
他低着头,帽檐挡住了他的表情,但是祁旸却能听出贺水的嘲讽和疲惫。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贺水的手臂,“那个时候,还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到这里,也不会以这个身份出现在你面前,就没有告诉你。”
“说话就说话,”贺水甩开祁旸的手,“别动手动脚的,上面还有监控呢,你不想你们的保安在监控里面看到自家公司的总经理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吧?”
祁旸看着他,收回了手,闭着嘴,不说话了。
直到他和祁旸进入了他的办公室,那扇木门被重重的关上。
“我以为你会更晚才出来。”祁旸说,一边把身后的门上了锁。
贺水摘下帽子,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寸头坚硬的挺着身子,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
“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到脑后去了,还记着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祁旸靠近贺水,一手摸上他的头发,刺刺的扎在他手心里,痒痒的。像是一个瘾君子一样,他忘我而沉迷的呼吸着属于贺水的气息。心里渴望着更加靠近他,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贺水也一时迷了眼,他颠起脚,向着祁旸更加靠近,直到两人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就连呼吸声也震耳欲聋一样的响亮,呼出的气息在这短短几厘米的距离中交融着,喷洒在彼此的脸上。
贺水张嘴,说出了让两人如坠冰窖的话。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这八年来,从来没有找过我?”
祁旸的手停住了,慢慢缩了回去,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被拉开。
“……”
沉默是最直接的回答。
“我算是明白了。”贺水戴上帽子,他想要离开了,“就这样吧,看你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在监狱里见不到祁旸的日子里,每一天他都在想,是不是祁旸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所以才没来找他,担心得整晚整晚都难以入眠,一闭眼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糟糕画面,而主角永远都是一个人,就是祁旸。
祁旸慌了,他从背后抱住贺水,像是要把贺水揉进自己怀里一样用力,“……你要去哪里?”
“和你没关系了。”贺水说。
“别走,求你了。”祁旸的声音,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低鸣。
贺水垂下的手被另外一只比他更加大一点,宽厚一点的手从指尖一点点交叠在一起,祁旸的小手指勾着贺水的尾指,轻轻的,却比什么禁锢都更加强力,一下就让贺水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他回身,伸手抓住祁旸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将它抓乱,强迫祁旸往后仰着头,露出了毫无防备的脖子,一口咬在了祁旸的喉结上,声音嘶哑。
“那就好好取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