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入帝京,览遍玉楼良景;未曾执手与度,心事遥相寄。
祈愿归雁知我意,西入崖山孟关西。晓风弄残叶,细雨湿梧桐。
沈玦望着御书房外烟雨蒙蒙,怅然之情犹上心头,挥笔写就一曲《恨离殇》。多少年的悲欢,多少次的起落浮沉,都在这咏叹调中。
“你所谓的离人愁,却是我之心上秋。”
沈玦捡起无意飘进窗棂的一片枫叶,用手帕轻轻揩拭掉上面的泥点,夹进书里,这是他和阿辰久别重逢的第二天捡到的,是他无论如何也要珍藏好的。
“岑卿,你来了。”
岑澜站在御书房外,实在不忍心打碎这一幕。
秋色深沉,公子玉立,怎奈何同在一室,却是君臣二心。
“岑卿,外面凉,你快些进来,”沈玦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洋洋盈耳,只是此刻却像针一样刺在岑澜心上。
“谢陛下。”
“岑卿,你是状元出身,过来给朕看看这首曲子写得如何?”沈玦满心欢喜地将刚刚写就的《恨离殇》递给岑澜。他的岑卿,从来都是文采卓绝。他的岑卿,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陛下可将‘残叶’改作‘残页’。”
若非要挑点瑕疵的话,可能就是一字之不合了。
“怎讲?”
“陛下,”岑澜合上卷轴,“陛下既已经在末句言及梧桐,前句便不适咏叹残叶,陛下不如跳出自然万物,由‘晓风’落笔‘残页’,看似不经意间着笔,却能体现一夜未眠的离人之思,直到晓风弄乱桌上残页,才发觉已经一夜未眠了。”
或许沈玦没有过一夜未眠,但岑澜,当晚确实失眠了。
“陛下,明日便是先帝大殓了...”
沈玦叹息一声道:“唉,还是岑卿最懂我心。他们都说昌邑王起兵谋反,可是...昌邑王毕竟是朕的叔叔。还有五皇弟,你说他们都是朕的骨肉至亲,父皇在世待他们向来不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遇到了知心人,沈玦不吐不快。
“所以陛下想要推延先帝大殓之期?”岑澜一语中的。
“对。岑卿,我相信只要派人把昌邑王和临安王叫到京城来,朕亲自跟他们讲,一定能解除误会的!”见岑澜静默不语,沈玦难以置信道:“岑卿,你我二人最是心意相通,不会连你也觉得朕不对吧?”
确实觉得你不对。
岑澜虽年纪不大,却也是一国之相,在他看来沈玦确实有些妇人之仁。“陛下顾念同姓情谊确实可贵,那陛下请告诉臣,为人子,为人君,为人臣最忌讳的是什么。”
“为人子,切不可不孝;为人君,不可置子民于不顾;为人臣,不应不循法度,欺下犯上。”大齐律例沈玦背得很熟。
“那便是了。陛下想想看,昌邑王是不是做到了为人子、人君、人臣的责任。倘若没有,那便是他有错在先,陛下何来顾忌?”
“可朕也是为人君主、为人子兄!”沈玦激动道:“若朕默许了沈弈与昌邑王开战,那岂不是坐视骨肉相残,父皇尸骨未寒,朕怎能做这罔顾人伦之事!”
“陛下,”岑澜跪倒:“陛下,先皇尸骨未寒,最不希望看到的应该是您陷于此等困境,无法顾及大局啊陛下!”
岑澜有些生气那位大不悟国师净会自己徒省事儿,写份折子递上去就不管了,知道皇帝一有拿不准的事就会先去找丞相,操心的活还得由他这个丞相来做。
“岑卿...”一番辩驳后,沈玦无言以对。
次日,先帝大殓。沈玦身着玄色长袍,九条金龙纹于衣上,盘龙玉带束于腰间,冕旒冠的威严掩盖不了冠冕下俊雅清秀之气。王侯立于阶前,文武百官着素衣分立两侧,沈辰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发现临安王沈弈和昌邑王沈络都不在,等到这两位想起回京,等着他们的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依照大齐礼法,皇帝驾崩以后凡是入宫未满三年的妃嫔都将为皇帝殉葬,看着那些美人以头抢地,一个比一个哭得绝望,一个比一个撕心裂肺。
她们何曾不是父母的心头好,她们何曾没有对未来的憧憬?那些梦想与不甘,终将随着她们的身体,在冰冷的泥土中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