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肖阚跟着柳五爷的儿子柳知节一伙人下山截了个小黑官的财。
结果那黑官找了个职位更大的狗官来黑夭寨前闹事。
最后不知怎么的,惊动了州府,最后州府让巡司下来出面解决了此事,两个贪官也落网了,黑夭寨倒是好好的。
晚上,肖阚看完热闹后,回到青玉案,见宋玉坐在院中的桌凳上,脸色黑沉,手里还拿着那根再熟悉不过的藤鞭。
“义师。”肖阚垂头走到宋玉跟前。
“跪下。”
肖阚二话不说,直接膝盖落地。
“你自己跟柳知节去的?”宋玉站起来。
肖阚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又迅速低下头:“是。”
“你义父生前可曾训告过你什么?”宋玉一鞭子甩在了青石板上。
“磊落处世,莫再为匪。”肖阚一字一字说出口。
宋玉蹩眉,“为何还私自下山。”
“……”肖阚两手握拳,久久才蹦出一句:“径云空学不用,学来做甚?”
啪的两声,宋玉扬起鞭子就往肖阚背上甩了两鞭子。
肖阚咬着牙,背不由得躬了一些。
“学而不精不知反思,倒是担心起学而无用武之地了?”宋玉又落下一鞭子。
“径云在寨中……胜比同龄子弟,他人助财取,劫济贫,而径云却每日空学不用,何以为学?”肖阚背后传来剧痛,强忍着泪腺的涌动。
宋玉倒是少见对方这般杵逆自己,怒声:“男儿大丈夫,所学当怕不足用,讨征,杀敌,护国,守民,万般皆有,为叔所习授教与你,是望你择其他路,了却你义父寄尔不再为匪的愿!”
“为匪有何不可?义父是匪,义师也是匪,皆可活的潇洒自在,径云得此足矣。”肖阚负气,满脸不服。
“倘若他日黑夭寨不保,尔且可再寻匪窝另立山头?”宋玉火冒三丈。
肖阚直直盯着宋玉的眼睛说:“到那时,黑夭寨有径云护着,怎会不保?”
“为师都护不住的寨子,学些皮毛就大自妄言,你连自己都护不好!”宋玉又甩了一鞭子在对方背上,然后就把鞭子甩到一边了。
肖阚背后疼得嘴角抽搐了几下,“义师,放心,他日径云定当护好寨子……和义师。”
“你!”宋玉怒火难平,“跪着,何时想通了再起来!”
两人眼神撞上,肖阚双目坚定,宋玉更是气紧。
宋玉挥了挥袖子,回房去了。
肖阚丝毫没有去反省的意思,就这么跪了一个多时辰。
厢房里,宋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不得不去怀疑自己是否有传业授道的资质,竟把肖阚教成这般品性,莫不是辜负了义兄义嫂的信任。
想得乏了,轰隆一声雷响,把宋玉思绪牵扯了回来,这才听到屋外的风声,下雨了。
宋玉不由得去猜想肖阚起身回房了没有。
纠结了一会,宋玉起身下床,打开了窗户,呼的一阵风夹着雨水袭来,拍在宋玉脸上。
这雨竟下得这么大了,宋玉探头看了看院中,只见肖阚还保持着原状跪在原处。
宋玉砰的一声关了窗户,再过一会撑着把伞出来了。
“起身,回房去。”宋玉立在对方跟前,举着伞对身下人说。
肖阚有些气乏了,弱声道:“径云想不通。”
“想不通也起来!”宋玉一看对方这样就气堵。
肖阚还是没动,“义师原谅径云了吗?”
“你在威胁为师?”
“径云不敢。”肖阚始终没有抬头,“义叔留径云在此反省吧。”
宋玉简直忍无可忍,“雨下得这么大,你是想淋一身病让为师顾你吗!”
“义师不曾心疼径云,怎敢让义叔顾我。”肖阚声音干涩。
宋玉定了一下,心想,原来对方就是这般看待自己的吗,或是说,自己不曾有过对方关怀吗?
“你再要挟为师?”宋玉拉住对方肩头的衣服。
肖阚仿佛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膝盖上,“不敢。”
“那便起来。”宋玉又恼又气。
肖阚仍然固执不已,抬头问:“义师只管回答是否心疼径云便是。”
忽然一声雷响,伴随着闪电劈亮了天际,映得宋玉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不得顽固。”宋玉把伞斜了点,以免雨水滚落流到对方背上。
“是或不是。”肖阚眼里透着异常的执着。
“是。”宋玉真是有点被气到头疼,“起来。”
肖阚这才眼神缓和了些,顺着对方扯着自己衣服的手,握住了宋玉的手掌。
宋玉没多想,便把对方拉了起来,像带小孩似的,一手撑伞,一手引着对方躲到屋檐下。
肖阚身上的雨水立马打湿了地板,宋玉想起什么,才甩开了肖阚的手。
“换身衣服,上点药,早些休息。”宋玉拉不下脸再说什么,也只字不提那伤是谁打的。
肖阚用手背去碰了碰对方袖子里的手,有些可怜的说:“义师,替径云上药吧,够不着。”
宋玉把手负到背后,低沉一声:“嗯。”
这两年里,肖阚没少被宋玉抽鞭子,原因也大径相同,无非是读书学武不上心,或者是顶撞了某位长辈,种种皆有。
最严重一次便是肖阚跟着几个子弟下山玩乐,疏忽了对寨子田地堤口的看护,导致许多作物被淹没了。
而当时肖阚人还跟那些那群弟子被哄骗去了万花楼,在得知是莺莺燕燕之地后,肖阚带着一身香粉味独自跑回寨子。
然后回到青玉案后,便是一顿又训又打的。
宋玉得知肖阚跟去了万花楼,更是把对方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肖阚也心知错了,丝毫不敢吱声。
李夫人知道后,连着三天都过来给他上药,又心疼,又不敢对宋玉说什么。
两师侄期间甚至都没见上一面,肖阚一直躺在床上。
幸好有一日又下了大雨,李夫人不便过来,宋玉主动进来给他上药,两人的关系才缓和了些。
待到伤好了,这事也翻篇了,谁也没有提。
肖阚脱下了湿衣,换上了干爽的下裤,坐在凳子上,宋玉拿着一块棉布擦去了对方背上的淡黄色浆水和血迹。
涂雄酒的时候,肖阚的背颤了颤,有点辣。
“忍忍。”宋玉拍了拍对方的背。
“嗯。”肖阚挺直了身板,细细感受着宋玉的手在自己背上的次次擦碰。
肖阚已经早过十七了,肩宽而臂壮的,站起来时,和宋玉只差一个手掌的宽度了,约莫再过一年,怕是比宋玉要高了。
当宋玉拿着布条开始前后缠绕肖阚的伤口时,脸颊不经意间擦过肖阚的耳鬓,肖阚立马感到龙脊一麻,脚底发酥了。
包扎完,宋玉拿起一边的内衫放到对方手上,“行了,早些休息。”
肖阚坐着,仰起头看宋玉。
明明只比自己大四岁,看起来却那般成练,惜字薄情嘴硬又处处护人,拒人千里又善待众人。
“义师。”肖阚站起来,没有要穿内衫的意思。
宋玉蹩眉,抽走对方手里的内衫给他披上,“何事。”
肖阚不由得寐想了什么,痴痴开口道:“义师,真……”
一声响雷,盖过了肖阚的声音。
待到雷声过了,宋玉才问:“何事?”
肖阚又突然醒了,失落道:“无事。”
“有事便说。”
肖阚突然有些慌乱,嘴急说了句:“义师怕雷声吗?”
宋玉突然觉得对方有些孩子气,半笑不笑道:“你觉得呢。”
这就有些让肖阚难堪了,只能瞎说下去,“径云,怕。”
“一载四季的,打雷下雨的日子少有也有五六次,怎不曾见你怕过?”宋玉心里有些想笑。
肖阚干脆豁出去了,面露凄惨,“怕雷,但是,以前,更怕义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玉心里被锤了一下,原来对方这么怕自己吗。
但宋玉想了想,也是应该的,自己对肖阚,平日里严苛不已,训打都是常有的,虽说平日里相处也和气,但没想到对方竟还是这般生畏。
可这会宋玉又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只能妥声问:“怕雷怎么办。”
肖阚心里闪过一丝侥幸,“有人就不怕。”
宋玉微怔,难为情道:“你是指为师?”
肖阚看了对方一眼,立马垂下头,弱弱道:“无事,径云看会书,天也该亮了,义叔先回去歇息罢。”
宋玉有几分犹豫,紧接着看到肖阚立马转身到书案前坐下,只能无奈道:“义叔陪你。”
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力,肖阚没有看过来,只是以后垂着头问了声:“义师不嫌弃?”
“不嫌弃。”宋玉说完就走到榻边。
肖阚暗暗嘴角上扬了片刻,随即也走到榻前。
“义师,我睡外头。”肖阚像根木头似的杵着。
宋玉无心顾暇这些了,“嗯,睡吧。”
两人进了被窝,气氛在宋玉不明白的情况下渐渐变了。
肖阚平躺会碰到伤口,只能侧着睡,索性他就侧着身面朝宋玉,一双眼睛发亮着,宋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还怕吗?”宋玉平躺着,没有去看对方。
“不怕了。”肖阚心里一通乱跳。
宋玉感受到了身边人的目光,索性翻身背对了他,“那睡吧。”
“嗯。”肖阚眼睛仍然盯着对方的背。
两人都没再说话,外面的雷声逐渐没了,雨声倒是更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玉似乎睡着了。
“义师?”肖阚息声唤了一声。
片刻都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肖阚提着嗓子,小心翼翼往宋玉那边挪了挪。
一会挪一点的,肖阚的前膛快贴上宋玉的后背了,宋玉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肖阚胆大包天的,伸出一手揽过了宋玉的腰际,额头若有若无的贴在对方后颈处。
过了好一会,肖阚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与此,另一双眼睛微微挣开。
宋玉心里有点没来由的燥热,腰上的手重重揽着,他思绪有些乱。
“这般怕雷吗。”宋玉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是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