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朝一手拎着新鲜草莓，一手提着两条胖头鱼走向姑母家时，决定先把续签合同的糟心事，扔到一边。
这几年，谢明朝要不忙着工作，在摄影棚和外景地辗转，要不就是随叫随到去陪晏珏，还真的很少回家。
谢春花一家挤在老旧小区的一套小户型里。从小区门口走进去，也得花不少时间。
谢明朝吭哧吭哧爬楼，快到家门口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姑！我回来了！！！”
谢春花在门口应了一声，踢着拖鞋来开门，嘴角扬着，却尖着嗓音嗔怪：“回来就回来，还买什么东西呀？”
“草莓和鱼。都是新鲜的。”谢明朝双手沉甸甸进屋，随口问，“姑父呢？”
“上班。”谢春花刚刚烫了个新发型，头上顶着不少小圈圈，看上去年轻不少，她接过谢明朝手里的鱼，喜笑颜开，“这么大一条呢！晚上吃剁椒鱼头吧。”
“好。”谢明朝乐坏了。
谢春花以前干过大排档，做起江湖菜手艺是一绝！
家里地方不大，谢春花夫妇住了主卧，两个小伙子挤在另一间房里。好在谢明朝和张恕平常也基本都在外工作，很少回来，也都住得开。
谢明朝和姑母寒暄完，就回屋去找张恕。
推门进去时，张恕刚把头从被窝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地望了他一眼，声音哑着：“表哥，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谢明朝边搭话边换下冲锋衣，穿上暖融融的家居服，一屁股坐在张恕的床上，拍拍他问，“这几天也不联系我，后来都怎么了？”
“呃？”张恕眨巴眨巴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打个哈欠坐起身，“你说那天你被晏哥抱走以后啊？”
抱走？他是被晏珏抱走的？
谢明朝脸微红，尴尬咳嗽：“嗯，后来呢？”
“我一直坐在门口的车里，晏哥抱着你冲出来，直接就抱进他的车。欧阳助理随后让我送Elaine姐回去。我问你怎么了？欧阳说你只是摔倒，没什么大碍。还说晏哥有点生气，戏不让拍了，让我别打扰你们。”张恕挠挠头，继续，“Elaine姐吓到了，坐在车上一直哭。我送她回剧组后，没多久宁家就来人把她接走了。”
“……”谢明朝沉默一会，“他当着Elaine的面，把我抱走的？”
张恕重重地点了点头，挑着眉说：“所以说，晏哥和她只是绯闻，不是真的要结婚吧。”
“Elaine没说什么？”谢明朝还有点担心。
张恕夸张地瞪眼：“她还能说什么啊？都吓傻了。估计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呢。”
这样看联姻应该黄了。宁依澜都已经被送出国了。
谢明朝点点头。
张恕反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担心了好几天，怕晏哥和你吵架呢。”
“怕什么？”谢明朝将张恕的被子一掀，勒令起床，“赶紧起床，都几点了！”
张恕冻得哆嗦，扯过床上的旧睡衣穿上，埋怨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晏哥。只要几天没见他，就喜欢在网上搜他的消息。我都看见了。”
谢明朝语塞，说了句多事。
张恕穿好衣服后，还说：“昨天晓静姐给我打电话了，说让你回来后，去公司找她。”
郭晓静是谢明朝的经纪人，平时对他并不怎么上心，估计是被晏珏点名了，才急着要表现。
谢明朝应了一声：“知道了，明天去吧。你和她约时间。”
“嗯。”张恕回他，“我妈一会做什么好吃的呢？菜刀剁得可真响。”
卧室到客厅没几步路，两人从房里出来，就趴着厨房门框往里瞧。
谢春花已经宰好一头鱼，正在砧板上剁着小米椒，闻言笑嘻嘻地说：“你哥拿了条新鲜鱼回来，今晚我们吃剁椒鱼……”
谢明朝看着谢春花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扭过头把切好的小米椒放到小碗里，闷声地说：“张恕，你出去买两块嫩豆腐。”
“豆腐？！”张恕哀嚎一声，“不是说剁椒鱼头吗？妈，我好想吃。”
谢春花转过身，在张恕的脑袋上敲了个暴栗子，吼道：“小兔崽子，还不快去！一点忙都帮不上。”
“哦！”张恕没躲过，嘟着嘴巴揉脑袋，“怎么那么凶！”
“我和你去。”谢明朝笑着去追张恕。
谢春花拦下他，支支吾吾：“明朝，你别去。外面冷，让他去就好了。”
“呃……”谢明朝对上谢春花躲闪的目光，心里一沉。
张恕骂骂咧咧更起劲了，说着老妈就是偏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穿鞋出门，最后靠一句“我不带钥匙了”勉强挽回点尊严。
谢春花直到门被甩上，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姑。”谢明朝胆战心惊，不知道又怎么惹到这位一家之主了，“怎么了？”
谢春花看着他叹气，俯身把另一条鱼也抓起来，扔上案板，举起菜刀背，啪一声将鱼砸晕。
“这两天都去哪了？”谢春花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抖，“张恕在家躺了好几天，你都去哪了？”
“我……”这么多年，谢明朝还是不敢在她面前提晏珏的名字。
“他帮你做事，你不休息，就别让他休息了。他还能有你累？”谢春花话里藏话，说得波澜不惊。
“是。”谢明朝一向听话。
谢春花做事麻利，三两下就把鱼处理好了，沉默好一会，才开口：“你们也该节制点，别胡来，对身体不好。”
“……”谢明朝没明白。他和张恕怎么胡来了？
“晚上我给你做鱼头煲，辣的菜你别吃。”谢春花洗洗手，低着头走出厨房，抬眼看了看他，继续说，“换件衣服，别让你姑父看见了。”
谢明朝一愣，皱起眉头。
他木木地走回房间，站在全身镜前照了照，发现脖子上留着被晏珏吻过的痕迹，好几个看着瘆人的青紫印记。
晏珏这人看着斯文，到了床上就跟疯了似的，亲起人连啃带咬，下手没个轻重。虽然谢明朝也享受其中，但结束以后，一身看着惨烈的印记难免让人想偏。
谢明朝盯着镜子里看了半天，蹙着眉头，把衣服换了回来，再慢慢挪出房间。他看着厨房里继续忙碌的谢春花，迟疑着开口：“姑，您别担心我。”
“……”谢春花埋头切姜片，切着切着，刀就松了。
她肩头耸动，提着一口气，咬着牙问：“明朝，能不能……”
“不能。”谢明朝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
他不能离开晏珏。
除非，晏珏不要他了。
“明朝，看看你身上，每一次回来，总是青一块紫一块。你以为姑不懂啊？我在网上都查过，你们这种行为对身体不好，很容易受伤。”谢春花扯开谢明朝的领口，心疼望着他身上被弄出的印子，鼻头都红了，“你告诉姑，是不是因为欠他钱，他强迫你了？咱们还钱，好不好？你姑父最近找了新单位，工资福利都还不错，能存下钱。”
谢明朝摇头又点头，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知道姑父张强刚换了工作，毕竟是欧阳助理安排的。他和晏珏提了一嘴，说姑父身体好了些，想工作了。晏珏就让欧阳替他办了。
张强在晏氏旗下的一家科技公司当白班保安，日常就坐在前台里，做访客登记，查查周边的设施设备。工作清闲，待遇不错。
这件事，谢明朝怎么都不能告诉谢春花。
谢春花见他不答话，又问：“你说，当时借了多少钱？咱们还，好不好？”
“姑，他没有强迫我。我们都已经五年了，这是能强迫的事情吗？”谢明朝哄她，“他对我挺好的。”
“那他家里能同意？”谢春花眼睛里都闪着泪花，“你把他捂得那么严实，他是不是也不把你带出去见人呢？”
一句话，戳中了谢明朝的痛点。
他确实没有被带出去过。
谢春花眼尖，看谢明朝沉默下来，就知道自己已经猜到了，要劝谢明朝赶紧悬崖勒马：“明朝，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才借的钱。但借了钱，咱们就还钱。别把自己身体搭进去了。网上都说……”
“姑！别说了！”谢明朝听不下去，闭着眼睛，不想再争辩，“我对不起你。喜欢的人是男的。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他。”
“明朝。”
“姑。他对我真的很好。姑父没有他，还在床上躺着呢。张恕之前跑去选秀别人骗，也是他摆平的。这草莓是他陪着我去采的。鱼是他陪着我去捞的。”谢明朝低着头，嗫嚅着嘴，带了点哭意，“姑父现在的工作，其实也是他安排的。”
“你说什么？”谢春花一脸不可置信，“那不是中介打来的电话。”
“是他助理安排的，怕您会推辞，特意说是中介。”
“……”
就这么一说，谢春花反而呆愣，不甘心地说：“欠了人家那么多啊。”
“是啊，欠他的，太多了。您让我怎么还？”谢明朝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心想我也想还啊，还得干干净净。
可一桩桩，一件件，他得还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