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云脸一红,未开口,二房的二表妹林翠玉与她是从小的玩伴,赶忙维护,一脸鄙视:“三哥,你贼喊捉贼,自个儿想着点心却污蔑表姐贪吃,这下暴露你的心声了吧?哼哼!”
林琼玉被说中心事,气得脸红脖子粗,撸撸袖子准备和林翠玉斗嘴。
傅老夫人的脸笑成一朵菊花,点点他们:“你们这些猴儿,还晓得斗嘴,可知凌丫头今儿受了惊吓。”
林翠玉和林琼玉满脸忧色地询问,傅凌云心中暖流翻涌,对比林家的欢喜一堂,在傅家的生活便是如履薄冰。林老夫人怜惜地将她拉到身边搂在怀里,傅凌云轻声细语地讲述出门经历,尽量往轻了说,就怕吓到外祖母。
林翠玉和林琼玉连连惊呼,一向沉稳的二表哥林龙玉也变了脸色。
林老夫人一拍喜鹊登梅镂空雕桌案,茶盏盖碰碗,堂上鸦雀无声,林老夫人冷笑连连:“早便知不是个好东西!当年你母亲不知听她说了什么鬼迷心窍,非要纳她进府,结果枉送了性命,这些年瞧来以为是个好的,谁知背地里存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傅凌云忙劝解:“外祖母,我警醒着呢,落水的事没有证据证明是夫人的安排,外人看到的是针对我傅家三姐妹的局。”
“那傅冉云小贱货处处破绽,除了她母女俩,还能有谁?还好凌丫头是个聪慧的,没有着了道。”林老夫人十分气愤。
林龙玉剑眉微拧,沉吟道:“老夫人息怒,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孙儿看,先查一查钟灵毓秀坞的东家背景为好。大哥是京兆少尹,查这个不难。”
林老夫人颔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早知道当初那贱婢生下她时,就把她扔到粪桶里淹死得了!”
林翠玉扑嗤一笑,赶忙掩了唇。
傅凌云也忍俊不禁,外祖母是真心关心她的,才会骂粗话。
林老夫人一叹,旋即神色严厉:“你傅家姐妹的名声毁在她手里,等你祖母回来,休了她!”
傅凌云想了想,不置可否。傅老夫人与小林氏的关系一直不错,若找不着确凿的证据,傅老夫人不会这么捕风捉影地休了小林氏,而且一旦休了小林氏,就坐实了定南侯府家风不正。
在林家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自大表姐出嫁后,林家只有林翠玉一个女孩,与傅凌云更亲近几分。傅凌云和林翠玉一起去林家私塾进学,偶尔听听外面的八卦。
林家两位舅母的交际圈子很广,有商人圈子,也有京中贵妇圈子,舅母们看林老夫人脸色下菜碟,关于小林氏的八卦一字不漏地道出:
原来,傅冉云回府数日没有动静,那位叫作张回峰的乞丐依旧在街上行乞,到处宣扬自个儿英雄救美的壮举,小林氏不得已送了些银钱。
如傅凌云所料,张回峰不是个普通的乞丐,有学问,有心计,还很贪婪,居然带着他老母上门负荆请罪,口称不该坏了傅三姑娘的名声。闹得傅家所在的侯爵一条街全部看笑话,而且有“恰巧”经过的贵妇,认出张回峰手里拿的是小林氏的定亲信物。
张回峰三番四次地“负荆请罪”,定南侯府里炸开锅,惊动二房和三房以及老侯爷。三房是庶出不敢吭声,嫡出的二房有嫡女四姑娘,年十一,马上到说亲的年纪了,二夫人闹得不可开交。
老侯爷老脸丢光,罚小林氏闭门思过,亲口定下傅三姑娘和张回峰的亲事。张回峰便将梅英采胜簪作为女方给他的定亲信物收藏起来。
老侯爷看不上张回峰逼婚的人品,但发现张回峰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一问才知他幼年失父,因老母生病才不得不放下书本去乞讨,本身已有举人功名,来年便参加春闱考取进士。
老侯爷心中一动,决定资助张回峰读书。
傅三姑娘落水一事一波三折,英雄救美,一跃成为侯门贵婿,还是个明年会参加春闱的贵婿,一时在不明真相的人口中传为佳话,甚至有人编了话本准备上演戏折子。
而小林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她不知道傅冉云脑门破相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不嫁张回峰,傅冉云也结不了好亲。
……
傅凌云听着自家八卦,心中五味杂陈,怪只怪小林氏太会作孽,反自食恶果。
这时候,林老夫人派丫鬟通禀:“安国公拜访老夫人,老夫人请表姑娘相陪。”
傅凌云颊飞红霞,匆匆换了身衣服。
林老夫人和安国公在花园子里的阴凉下散步,林老夫人抬眼看见傅凌云,笑呵呵地调侃:“凌丫头来了啊?唉,人老了,爱犯困,我正要去歇晌,你来陪陪安国公。凌丫头,可要好好招待贵客啊。”
傅凌云娇羞地一跺脚:“外祖母!”
林老夫人哈哈一笑,扶着丫鬟的手回房。
傅凌云脸红成一片,上前几步走近站在原地等候的安国公。安国公换个位置,恰好让她完全处在阴凉之下,傅凌云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而心生感动,慢悠悠和安国公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朝前走。
沉默半晌,安国公一笑,打破令人尴尬的沉寂:“大姑娘这些日子可安好?”
“多谢国公爷关心,自上回一别,未曾生病。”傅凌云浅浅一笑,嘴角抿了个小小的梨涡。
树叶错落,斑驳的阳光照在傅凌云如瓷般细腻的脸上,绯红的脸颊如多汁的草莓可口诱人,安国公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察觉自个儿失态,他一怔后,赶忙转开目光,又问:“大姑娘那日可受惊了?”
傅凌云颦眉感叹:“受惊倒是小事,只是三妹妹……唉!”
安国公脱口而出:“大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如约娶大姑娘的。那件事我心中有数,与大姑娘无关。”
傅凌云抬眸,清眸中的恋慕流泻而出,她惶惶不可终日,未尝没有担心安国公退亲的想法,那一个眼神终究比不上安国公的亲口承诺。她知道,安国公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安国公微微一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凌云一双明丽含情的眼,漂亮得如同一汪清水,没有任何杂质,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眼睛,他忘情地伸出手,想要抚摸那汪清水,暗想,若能掬起一把便好了。
傅凌云在他抬手时,轻启檀口,真诚地说:“谢谢你,国公爷。”
傅冉云声名狼藉,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二房的四妹妹正在谈的一桩亲事便告吹了。安国公此刻坚定娶她,既是为着诚信守诺,也可以为定南侯府扳回正面形象,当然,安国公不可避免地会受人指指点点。
安国公抬起的手悄然收回,他尴尬地咳一声:“大姑娘是祖父千挑万选的孙媳,我自然相信大姑娘,不会因外人的闲言碎语毁弃盟约。”
傅凌云羞涩一笑,转念一想,安国公是因老安国公的缘故才这么看重她,又不免有些失落,可来日方长,她一定会争取到安国公的心。
傅凌云的笑容更加明媚动人,眉眼里流动着自信的光彩。
安国公第一次见识灵动明媚的未婚妻,有些看呆了眼。
傅凌云羞涩抬眼时便看见安国公的失神,唇角微抿,虽说以色侍君不可长久,但少年慕艾是人之常情,她若能凭此在安国公心里先占据一定地位,并非不是好事啊!因此,她笑得更加动人了。
就在安国公发呆时,傅凌云取下腰间荷包递给他:“一直病弱,未能有精神气儿刺绣,这是匆忙绣好的,国公爷千万别笑话。”
未婚妻给未婚夫做些小绣品不算私相授受,可傅凌云以前不是病,就是动了退亲的心思,一直没有给安国公送个什么。
安国公闻言一喜,接了荷包,只见墨绿底的荷包上绣了并蒂莲,莲花下荷叶间鲤鱼戏水,金线勾边。安国公第一回小心翼翼地收下别人的礼物,揣在怀里。
傅凌云蹙眉,小心地问:“国公爷不喜欢吗?”
“大姑娘的刺绣很精致,我当然喜欢。”
傅凌云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脸又红了,说道:“那国公爷怎么不系在腰上?”安国公腰间只挂了个嵌碧玉佩的络子。
“我怕丢了。”安国公摸摸鼻子。
傅凌云笑颜如花初绽:“我以后得空多做些。”
安国公唇角微勾,将荷包拿出来系到腰上,香暖的气氛掺合着荷花的馥郁温香缓缓在两人之间流动。
傅凌云有心提醒安国公淳于沛的野心,可是她和安国公只见过两面而已,数次欲言又止。
紫藤萝花架外各色姹紫嫣红争相斗艳,安国公望着一丛艳丽的牡丹,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桌边,抿了口茶,眸光一亮,是他最喜欢的云雾茶:“大姑娘有话请直说。”
傅凌云想了想,咬唇说道:“国公爷,不知府上弟妹可安好?因为我准备不充分,倒忘了给弟妹们也准备些礼物。”
安国公眸中了然,知道傅凌云是想打听安国公府而心怀忐忑,又怜惜她因为小林氏的缘故无法向其他人打听,便含笑说道:“大姑娘大病初愈,不用在乎这些个,弟弟妹妹们有姑妈照应,都安好。二弟在国子监读书,三弟在边关历练,四弟跟师傅们学习武艺,嘉妹日日跟在姑妈身边学针线女红,表妹与她年纪相仿,正好做伴。”
安国公府长房二子一女,包括安国公淳于湛、淳于沛、淳于嘉,老三淳于涵和老四淳于海是二房的。安国公的二叔英年早逝,死在战场上,二婶生下遗腹子也死了。当年北狄一战,安国公的父亲马革裹尸,老安国公重伤凯旋,定下淳于湛与傅凌云的亲事,将爵位传给安国公之后病逝了,安国公的母亲在生下淳于嘉之后便去世了。
可以说,安国公在府中一人独大,她嫁过去就是掌家媳妇,上无公婆,下面的小叔小姑们反而要将她当作长辈孝顺。再者,安国公位高权重,京中谁不说这是一门好亲?
傅凌云微叹,聂姑妈果然在安国公府,和前世一样,掌管着安国公府的中馈,她适当露出惊讶的神色:“二公子怎么在国子监读书呢?姑太太是长居于府中吗?”
安国公暗道傅凌云聪慧灵敏,一语道出安国公府与别府的不同,颔首回答:“二弟自小喜文不喜武,骨骼不适合练武,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无论文武,只要能报效朝廷便可。而姑妈自从姑丈逝世,一直郁郁寡欢,见我们兄弟无长辈扶持,这才到家中主持中馈。”
傅凌云笑若辰星,坦然自若,眸中甚至带着敬佩:“姑太太心善、喜爱孩子,府中公子、姑娘有姑太太照料最好不过。”
安国公松口气,轻摇手中折扇,一派风光霁月,毫不避讳道:“等大姑娘进了府,自然要偏劳大姑娘了,姑妈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太太,在国公府时日久了,聂府也会来接她回去的。”
傅凌云微愣,俏脸一红,微微垂下修长的脖颈,其实她心中却并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