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看了一圈贵女们,又看向只会哭的傅凌云,神情哀恸:“凌丫头,二丫头,你们三妹妹才刚病愈,怎么任由她在船头玩耍落水?”
傅丹云吓得身子一缩,缩成一团,可怜地哭泣。
傅凌云肩膀抖了抖,仿佛也被小林氏的话吓到了,戚戚然解释:“夫人,都是我的错,三妹妹撒娇说莲蓬好吃,我就陪她去船尾看那船娘摘莲蓬,没想到船会突然摇晃起来……夫人,都是我的错,请夫人责罚……”
傅凌云这话一说,本来小林氏只是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原因,就变成了责怪继女傅凌云、庶女傅丹云,且明显是偏着自己的女儿傅冉云。
小林氏明明是指责傅凌云的,这丫头就顺着竿子往上爬,她面色更白了几分,指甲嵌入掌心,掐出一个个清晰的指甲印子。
有那聪明些的贵女们看不过后娘小林氏欺负庶女傅丹云,以及心地善良主动揽错的傅凌云,站出来说:“侯夫人,傅大姑娘头回和我们见面,不仅没有责怪傅三姑娘忘记为她引见,还及时提醒傅三姑娘不可贪风,把她叫进船舱。傅三姑娘落水,也是傅大姑娘及时许以重金,喊人救命。之后,也是傅大姑娘命船娘为傅三姑娘压出腹中积水,亲自给傅三姑娘换的干衣服。傅大姑娘是个好姐姐,侯夫人就不要责罚傅大姑娘了吧?”
“是啊,是啊,我们亲眼所见,傅大姑娘真是个好姐姐呢,临危不乱,有急智,对妹妹这么爱护。”
傅凌云看向那位第一个站起来说话的姑娘,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那姑娘面容恬静,朝她眨眨眼。
傅凌云心中温暖,这姑娘是北晋伯府的四姑娘,叫作汪子芹,北晋伯夫人也是继室,还是个年轻的继室,跟小林氏很谈得来。汪子芹与她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好了,我不过白白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引来你们一篇话?凌丫头,母亲不是责怪你和二丫头,也不会罚你们姐妹仨。你们受惊了,我哄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你们呢?”小林氏面容扭曲了下,慈和的口吻差点装不下去。
傅凌云拍拍胸口:“夫人不责怪我们就好了,我就知道夫人是最仁善不过的。”接着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凌丫头,二丫头,你们俩说是有个船娘当时在船尾,你三妹妹落水之后她就不见了?还有别人看到她吗?”小林氏故作不解地问,目光落在傅丹云身上,这一番询问下来,她彻底明白女儿没了名声,眼眸中不时有凶光乍现,身子细微地发颤,额头冷汗滚滚。
傅丹云连忙摇头:“当时船尾就我们三人和那摘莲蓬的船娘。”
傅凌云淡淡垂眼,抬眼时惊慌失措地说:“夫人,那船娘许是看见三妹妹掉进湖中,她跳进湖里去救三妹妹了!糟了,夫人,那船娘到现在还没看见人影,可别是淹死了,那我们定南侯府的罪过可就大了!”
小林氏正烦闷,不喜傅凌云一惊一乍,连忙说:“别急,别急,我马上派人去捞。海桐,你使些银子,多雇些人手和船只,务必要找到那位船娘,虽然她没救到三姑娘,但也是我们定南侯府的恩人。”
大丫鬟海桐连声应诺,下去吩咐。
贵女们看小林氏给的一包银子分量十足,不由自主地颔首。
傅凌云嘴一撇,小林氏最会做表面功夫。她正思索着是否应该求外祖母帮忙,查查那个船娘,小林氏能指使得动那船娘,也许这钟灵毓秀坞就是小林氏的呢?
正在她以为小林氏和傅冉云吃定这个哑巴亏时,邱紫苏突然冷傲地开口道:“侯夫人,虽然傅大姑娘救护傅三姑娘很及时,但是,当时船尾就四人,那明明会凫水的船娘还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浮上来,这实在匪夷所思。难道大家就没有怀疑吗?”
小林氏惊讶地看向邱紫苏,未来的太子妃,她眼中闪过狠戾和欣喜,赶忙疑惑地问:“邱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应该怀疑什么?”
“怀疑傅大姑娘和那船娘联手害得傅三姑娘名声尽毁啊!那船娘分明是计谋得逞,遁了。最后得益的可是只有傅大姑娘呢。”邱紫苏理所当然地说道,她的话很直白,却很犀利。
本来就有所疑惑的贵女们怀疑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傅凌云身上。
傅凌云十分困惑,她到底哪里得罪了邱紫苏?明明她没有见过邱紫苏,她以为这话会从小林氏口中冒出来,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最后却是邱紫苏说了,大家敢质疑邱紫苏,却不敢反驳她,谁让她会是这群贵女中身份最尊贵的呢?
傅凌云甩去心头疑问,没有惊慌失措,坦然地面对大家质疑的目光,说道:“邱姑娘,我不明白我哪里得益了。三妹妹名声坏了,我与三妹妹是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就算我要谋算三妹妹,我为什么还要着急地喊人救她?”
众女点头,傅凌云说得有道理。
“傅大姑娘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但是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傅大姑娘和船娘联手把傅三姑娘推下水。”邱紫苏的口吻冷冷的,樱桃红唇紧紧抿着,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不悦的表现。
就有追随邱紫苏的女孩厌恶地说道:“邱姑娘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冤枉你一个小小的侯府姑娘?”那女孩用一副“和你说话就是看得起你”的表情看着傅凌云,高高昂着头,鼻孔朝天。
傅凌云淡瞥她一眼,虽然淡淡的,但那女孩却感觉到一股威慑力,顿时闭紧了嘴巴。
傅凌云便道:“那么,请问邱姑娘的人证在哪里?”
“人证就在这里——”邱紫苏丹凤眼里飘起嘲谑,在众人疑惑地看过来时,又轻轻地启唇,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就是我!”
傅凌云瞠目结舌:“邱姑娘的意思是?”
“对,当时我目睹傅大姑娘推了一把傅三姑娘,那船娘用竹竿把傅三姑娘顶到湖水中。你们没忘记吧?船晃之前,我独自一人先进了船舱,才发现这个秘密。”邱紫苏淡淡地笑了,笑容隐含嘲弄。
此话一出,瞠目结舌的不仅是傅凌云,还有一众贵女以及小林氏。
鼻孔女赶紧附和:“是的,是的,当时邱姑娘说,要结识一下傅大姑娘。”
傅凌云若有所思,原来邱紫苏看到了船尾上的一幕,但她分明是在说谎,目的是陷害她,毁掉她的名声。
傅凌云张了张嘴,傅冉云恰好“嗯”了一声醒过来。大家的目光纷纷转向傅冉云,傅冉云是当事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是非非。
小林氏欣喜地唤道:“三丫头,你醒了。”
“夫人,我落水了,昏迷了很久吗?”傅冉云气若游丝,眼神迷茫,俨然刚刚醒过来,没听到众人的对话。
“你睡了小半个时辰。三丫头,你还记得你怎么落水的吗?”小林氏痛心地看了眼傅凌云。
傅冉云抚着额头想了半晌,想起自己额角的疤痕,手背上的青筋绷紧,放下白玉似的柔荑,靠在小林氏身上,清澈的泪水缓缓滑下眼角,我见犹怜,嘴唇颤抖:“夫人,别问了,是我不小心落水的。”
邱紫苏眼中闪过厌恶,看了眼傅凌云,更深的厌恶藏在眼底,耐着性子说:“傅三姑娘,今儿我们是一起的,你落水的事不说清楚,连累的是我们全部人的名声,还是说清楚了好。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道来,有我给你做主。”
傅冉云睨了眼傅凌云,惊惧地移回目光,抖抖索索地缩在小林氏怀里,吓得面色苍白:“我、不能说……”
傅冉云这个样子让众人相信了邱紫苏的话,各种鄙夷和厌弃的眼神扫向傅凌云,汪子芹目露担忧,却见傅凌云仍旧气定神闲。
“说!今儿不说清楚,我回府只能禀报家中长辈,傅三姑娘想不开自杀跳水!”邱紫苏一喝,丹凤眼眼尾挑起,盛气凌人,半是威胁,半是引诱。
傅冉云剧烈一抖,小白兔似的双眼瞬间红肿,泪水哗哗流,像是被逼迫似的,哽咽着道:“邱姑娘,我说,我和大姐姐、二姐姐去船尾看风景,那船娘摘莲蓬,忽然船就摇起来,我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一根竹篙顶到我肩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掉进水里了!可是,可是,当时站在我身后的……只有大姐姐啊!我不敢怀疑大姐姐,可是水淹没头顶的感觉好可怕……”
“没想到深居简出的傅大姑娘居然是这样的人啊!亏得我以前还听说傅大姑娘人有多好……”
“真是晦气,以前傅大姑娘没出门的时候,咱们平平安安的,偏偏她一来就遇到这种事,以后出门得看黄历,傅大姑娘去的场合,我千万要远着些,别被连累坏了名声!”
小姑娘们瓮声瓮气地议论纷纷,偏偏压不住音量。
傅凌云苦笑,邱紫苏可够狠的,一棍子打死了她,她转头希冀地看了眼傅丹云。傅丹云尽力往墙角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罢了,何苦拉上二妹妹。
傅凌云轻咳一声,议论声小了,那些厌恶的目光却没减少,她顿了顿,清越的嗓音依旧悦耳动听:“夫人,邱姑娘,三妹妹,船摇晃时,我站都站不稳,不小心滚到船沿。我没有推三妹妹,也不认识那船娘,也许是邱姑娘看错了。而且,我也有人证!”
傅丹云缩得更厉害了。
小林氏暗含嘲讽地看了眼傅丹云,淡然地说:“凌丫头,你始终是我女儿,这些年在侯府,你和三丫头我都一般看待。但是三丫头出了事也是事实,我作为母亲不能偏颇,既然你说有人证,就唤人来为你作证。”
“谢谢夫人。”傅凌云暗自冷哼,她等的就是小林氏这句话。
大家的目光再次回到傅凌云身上,傅凌云指了指明镜湖的位置:“夫人,我和三妹妹到船尾时,我看见湖中有一艘大船靠近钟灵毓秀坞,因为藏在荷叶后面,也许大家没看见。当时船头上有人,绝对有人看见我们在船尾发生的事。那船的船帆上画了一只黑色的老虎。”
小林氏、傅冉云三人齐刷刷地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望向傅凌云,傅冉云的眼中明显有惊慌,额角上的伤口隐约作痛。邱紫苏眸中有抹深思,剜了眼傅凌云,厌恶和嫉恨藏在眼底,便闭紧了嘴巴。
傅凌云暗道,看来当时站在船舱里的邱紫苏也看见了那艘大船。
傅凌云接着说:“夫人只需请人来一问便可知事实真相,我根本没碰过三妹妹。”
“不可!”小林氏断然拒绝,想了想,抿唇道出理由,“那船上全是男子,找人问了,你三妹妹的名声可就没了。”
汪子芹不忿地嘟哝:“身子都被人看光摸光了,哪里还有名声?”
小林氏额头青筋暴起,傅冉云哀怜地哭了。
傅凌云含泪哽咽:“为了三妹妹的名声,我这个做姐姐的名声有什么要紧?夫人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