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举伞思索,缓步慢行,便被扰了清净。
只见一个全身染血的人影摇摇晃晃地从路边冲出来,那人显然经历过惨烈不堪的血战,身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伤口,相貌衣着全被鲜红的血液盖住,瞧不清本来是什么样子,只能隐约可见他双眼充血,见了我像见了救星一般,跌跌撞撞地往我怀中栽。
“仙人……”
我没有躲避,可他才刚一碰到我的衣角,就撑不住晕过去了。
云山险象环生,我又在山中布了阵法,生人最多行至山脚,再往上走,绕几圈便会绕回出山口,这男子受了如此重伤还能寻到半山腰上来,绝对精通五行之术。
此人来路不明,又颇有本事,绝非寻常之人,不可小觑。但是医者仁心,我行医十载,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这便将他扶稳搂住,带回了山顶上居住的茅屋。
这血人躺到床上的瞬间,我几乎以为他已经走了,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气若游丝。
没有太多工夫耽搁,我赶忙用剪刀剪开了他的衣裳。
惨不忍睹。
师父在世时,在云山山脚边开了一间药铺,我师徒二人每隔半年坐诊一日,到了那时候,会有许多重伤中毒的江湖人士慕名求医,我与师父救人无数,见过各种重伤将死的病人,却没有一个伤的像他这般惨烈。
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有三处刀伤清晰可见白骨,还有两处被棒棍打过的地方,骨头已断,触目惊心。
伤他的不只一人,并且全是武林高手,所用招式也都精妙绝伦,有灵隐峰的“平沙落雁”、巨鲸帮的“铁砂掌”、嵩山宫的“制龙诀”,还有天城派的“冰雨剑”和地痕派的“流星针”。这些招式都是各家门派中的看家绝学,能修练的全是派中高阶弟子。
他们都是江湖中极负盛名的名门正派,天城派和地痕派更是武林中三大世家之二。
天地两派分别由祝氏亲兄弟祝行辉和祝行煌所创,两兄弟一个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另一个精通天下奇门暗器,武学修为皆是高深莫测。
师父武功出神入化,这些门派的绝学都曾说与我听,我便小有了解。
只是那些前辈高人何以对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下如此重手?
当我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距离进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此时受伤男子身上的鲜血被我擦净,露出一张俊美绝俗的容颜。
这个人的样貌好生眼熟。
我望着他的睡颜沉思。
是谁呢?太熟悉了。
仿佛上天有意叫我看的更清楚,让那熟睡的人偶然抬起眼皮,迷迷糊糊地望了我一瞬,又沉沉睡去。
夙晴?
我心头一动,对,是夙晴,一个与我有过情缘的女子。
他们的五官极为相像,玲珑秀气的鼻子和小巧轻薄的嘴唇,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刚这男子半睁开眼睛,又将相似之处加了三分。
夙晴已是天姿国色,在江湖中素来有“第一美女”之称,但是比躺在床上这出尘若仙的男子逊色不少。
相比一般男子,他的样貌过于斯文,身形修长却单薄瘦弱,加之肤色光洁白皙,如白玉般温润细腻,虽然清雅脱俗,但少了阳刚之气。与我有着同样的特点,让我见了他如同见了自己一般。
好在他的体质不像他的样貌一样弱不禁风,反而强出常人很多,恢复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承受如此重伤,不过三日时间便悠悠转醒。
这时还是下午,明媚的阳光洒在他无瑕的脸上,为他添了一抹温柔。
我早已端着茶杯坐在床边,瞧着他缓缓抬起眼帘,他那灿若星辰的眸子中透着迷茫和疑惑,眼神却如山间流淌的泉水,清澈干净。
被阳光临幸的屋子比较亮敞,他刚刚睁眼,可能稍有不适,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光线,才开始茫然地扫视屋中环境,最后目光缓缓下落,落定在我脸上,便怎么都不肯挪窝了。
许是知道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我,深邃的眸子中隐隐浮现出欢喜和感激。
我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扶他起身,将温水端到他面前喂他喝下,声音平和:“你终于醒了,身上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喝饱了水,轻轻摇头,靠着我的手臂,仍是不肯挪开盯在我脸上的视线,半晌,嘴角渐渐扬起温柔的弧度,虚弱不堪地问:“仙人,我是上了天堂吗?”
我把茶杯放到一旁,扶他重新躺回去,“这里是云山,我不是仙人,只是常居在山中的一名大夫。”
他听了有些羞赧,大概知道自己清醒不久,神志未清,思虑了一会才再来跟我说话:“对不起,刚刚冒犯了,谢谢恩人救我性命。”
“不必言谢,身为医者自当济世救人,我是许文语,你以姓名相称即可,无需唤我恩人。”我伸手去握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很好,脉象越来越平稳了。
“文语,”他放缓语气重复一遍,似乎在细细回味,“温文尔雅,细语轻言,好名字,和许公子极是般配。”顿了顿,或许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敛去笑容,面上有所迟疑,“我是荀岳。不知许公子可听说过神月教,我便是那神月教的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