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教。
自然听过。
尽管我常年住在云山,也要每隔一段时间下山采买,以维持基本生活,因此江湖之事我虽从不参与,却也略知一二。
神月教是江湖中谈之色变的魔教,传言教中全是十恶不赦之人,做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事,武功路数又极为邪门,明明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却少有人制得住他们,因此既令正道人士不耻,也令他们忌惮害怕。
我并不意外荀岳能够如此坦诚地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且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已经将他认出来了。
初时看到那些伤口我便开始疑惑,是什么人能让那些自诩君子的正派人士使出以众欺寡这样不光明的手段,又是什么人能在那么多高手的联手围击下逃脱升天,想来只有一个年纪轻轻武功已出神入化的魔教教主。
当时荀岳全身是血,昏在我的床上任我摆布,只需轻轻一碰,我就可以取他性命为武林除害。
但我没有那么做,也不为是否要救他产生犹豫。
正道出身的不一定都是好人,邪门歪道也不一定就是恶人,近年来江湖中的恶事大多都被算在神月教头上,可是据我所知,那些恶事至少一半以上与江湖中侠名远播的正道高手脱不了关系。
而且荀岳眉宇之间有一股浩然正气,绝非奸诈狠毒的恶徒,即便我真的看走了眼,他想害我也非易事。
所以,我给荀岳的答案很简单。
“对于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山野大夫来说,神月教我毫无所知,只知道你是我的病人,好好休息别乱想了,我再去替你煎一副药。”
听了我的表态,荀岳喜形于色,眸中闪过真心实意的感动。
我替他掖好被子,让他放宽心,起身出门煎药。
“许公子。”刚背过身子,耳畔传来他轻唤我的声音,我顿住脚步,听他极为诚恳地说,“我绝不会伤害你。”
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我回眸一笑,与他目光相迎,他也跟着我笑了,慢慢阖上眼帘。
那日过后,荀岳安心地在云山养伤,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这一身伤岂止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换做别人,不死已是奇迹,躺上十年八载都很难重新站起来,可是这个文文弱弱的人不过一个多月已经可以下床了。
他一下床就不愿意躺回去,总在我身边陪着。
我喜好抚音弄曲,每日睡前都要在院中凳子上落座,修长的指尖轻轻抚弄琴弦。
这种感觉我很享受,平心养气,陶冶情操,能让我身心愉悦。
一曲弹罢,肩上落了轻物,紧接着后背上传来暖意。
为我披上一件淡蓝色披风后,荀岳在我身边坐下,虽然我们两个人身形都很瘦弱,但同坐在一张凳子上还是稍显拥挤,他此时挨着我,左臂与我右臂紧紧相贴。
我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听着他满怀笑意地说:“这曲子弹得真好,悠扬婉转,我在屋里听着不过瘾,想邀许公子合奏一曲,希望不会扰你清静。”
清净易得,知音难觅。我听荀岳语气像是深谙此道,自然不会拒绝,“你平时喜欢用什么乐器?”
荀岳想了想,“有箫吗?”
月色朦胧,月明星稀,我抚琴,他弄箫,一首“高山流水”山鸣谷应,真奏出了几分知音的味道。
慢慢的,我发现他与我不只在音乐上心有灵犀,许多旁的事情我们也极具默契。
我写诗,累了他代我补全后句;
我作画,倦了他替我添上一笔;
写出的字大气磅礴,作出的画钟灵毓秀,宛若出自一个灵魂。
行至院中我常手痒难耐,他会陪我在棋盘面前相对而坐,从黄昏对弈到夜深,最后与我合奏一曲,安心养神。
他没有身为教主的威严,更没有魔教中人的狂妄邪魅。无论怎么看他都很温柔,谦逊低调、斯文懂礼。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初次见到他我便有这样的印象,与他相处越久,这印象也就越深刻。
他知我懂我,事事与我一拍即合,长期接触下来,我们互相折服于对方的才华,越走越近,我慢慢习惯了做什么事情都将他带在身边。
他恢复能力惊人,虽然身上的伤势尚未痊愈,但是完全可以自己照料自己,甚至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开始照料体弱多病的我了。
这期间我被他照顾的很好,可是考虑到他总有离开的一日,便觉得不该让彼此形成依赖,便起了送他下山的念头,睡前在他床边问他打算。
他听了似乎情绪不佳,缓慢启唇:“许公子,偌大一座云山,你一个大夫自己住,我心中不踏实。”
“师父仙逝后我一直在此独居,除你之外还未有生人闯进来。”
他仍是不放心:“如果还有第二个像我一样精通阴阳五行的人来找你麻烦,你当如何?”
“我自有应对。”
他摇头,声音柔和:“我暂时还无离开的打算,让我再护你几日吧。
如此我便没有坚持,继续留他陪在身边。
我们时常吟诗作画,抚琴弄箫,惬意的时光飞速流淌,转瞬间,他在云山已待了半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