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拾星苑的人谁都没料到,晏子羡居然又来了。
晚上9点刚过不久,夜色深深,月色正朦胧皎洁的时段,那个高大身影从正门外走进来。
一支烟叼在嘴里,该是有些轻浮不正经的,偏偏由这个精致尔雅的男人做来,却如此涵养十足又理所当然。
这男人是玺城呼风唤雨的第一人,就算是再流氓再痞气的事,落在晏子羡的举手投足之间,又有谁敢说什么?
晏子羡身后,此刻跟着七八个属下以及保镖,每一个目测都足有一米八高,身形魁梧,神色冷漠。
在今天之前,沈家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晏子羡的身家权势深不可测,毕竟他们也都是常年在上流社会来往浮沉的人。
可如此排场与规格,整个玺城,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人?
沈牧礼不在家,沈御诚连忙带着一众人上前迎他。
晏子羡下巴轻扬,灯火下的俊颜带着不可一世的冷傲,一双眼睛根本不曾落在任何人的脸上。
身后,林栋替他开了口:“晏先生是来找沈老板的。”
沈御诚闻言,忙笑着对晏子羡说:“您来得不巧,牧礼他晚上飞去外地出差了,您有什么吩咐,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晏子羡纡尊降贵一般,眸子横扫了一下沈御诚,手指夹了烟,弹去余灰,唇角似扬非扬地开了口:“现今的玺城,倒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我面前吠叫了。”
沈御诚即刻难堪地闭了嘴。
林栋的声音此刻也很冷:“原是你们沈总请晏先生过来的。既然她既然不在,非约了我们老板过来做什么?晏先生是你们能随意招之则来的人吗?”
“这……”沈御诚心中有怨气,当着晏子羡的面却是丝毫不敢发。他突然想起沈星尔在家,连忙悄悄吩咐管家道:“快去把星尔叫下来。”
人群中,岳翎走上前,倒没有敢直接与晏子羡说话,而是礼貌地朝着林栋点了点头,说:“晏先生来者是客,若不嫌弃,不如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一片沉默。
留下?离开?全凭老板的意思。林栋没有这个胆子敢随意替男人拿主意。
晏子羡的目光倒是短暂地落在岳翎的脸上过。
“哪位?”晏子羡像是随口一问,却让在场的沈家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无声的尴尬之中。
沈靖怡替她答道:“她是星尔的母亲。”
晏子羡目光悠然一转,望向沈靖怡时,脸上含了讥讽的笑:“我问你了?”
“我……”沈靖怡语塞,脸色显得越发苍白了。
岳翎咬紧牙关隐忍着情绪,在气场格外强大的男人面前,声音轻得似蚊蝇:“我是沈牧礼的前妻,也是星尔的亲生母亲。”
在场众人,只有林栋心里明镜似的。
晏子羡临出公司的时候接到了沈牧礼的电话,说的是地皮拍卖的事情,后来他又有意无意地说起了沈星尔,说她外表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格外敏感脆弱,最后又略微提了提她的母亲。
晏子羡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沈牧礼的试探,试探他对待沈星尔究竟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略有几分认真。
晏子羡倒是不介意他的试探,都是千年的狐狸,沈牧礼自然是对晏子羡别有所图,但他更看重的还是沈星尔。
这一点,倒是与晏子羡不谋而合。
晏子羡想着反正夜里也没什么事,他便索性顺了沈牧礼的意来拾星苑看下小姑娘。
结果他走进拾星苑一看,沈御诚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地围桌吃着饭。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女人呢?
跑出去玩了?还是被这帮狗东西排挤欺负了?该不会是受了委屈一个人躲进房里哭了吧?
会不会连饭也没吃,从下午就一直饿着?
随便这么想想,晏子羡心情已然不大好。
岳翎若不提她是沈星尔的生母,大概还不至于令晏子羡眼中生了刺。
晏子羡此刻望着岳翎,慢慢地敛了神色,脸上的不悦与危险其实已经很明显。
只不过这个男人实在权势过盛,像高高在上的神祗,在场的人根本不敢轻易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原来是沈总的前妻,”晏子羡冷冷地扯着唇:“我刚才还以为是大沈先生的太太呢,仔细看着又不像,若说是情妇又显得太老。人老珠黄的女人,扔在床上,怕都能生出几分霉味吧?”
他说着,目光邪魅地划过沈御诚难看到几乎发绿的面孔,皮笑肉不笑的:“睡起来,不嫌味重?”
*
这座城市里,鲜少有人仔细观察过晏子羡的眼角眉梢。
那双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褐眸一圈圈,深邃旋转,仿佛沉默地藏匿了一整个静谧无边的四维世界。
他在外人眼中有多深不可测,就有多迷人性感。
这一刻,他嘴里说着刺耳又侮辱性极强的浑话;身旁四周,散落的是一个个将灯火和夜色悉数遮去的邪恶阴影。
像撒旦,肆无忌惮地口出恶语,令在场的每个心里有鬼的人都自惭形秽又无所遁形。
但他依然是神。
不容侵犯,不可一世的神。
沈靖怡隔着许多人的背影,只敢在光影的缝隙之间去偷偷地注视那个高大寒凉的男人。
晏子羡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他能轻易让你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暗黑恐惧,却也能令你情不自禁地想要将目光长久地投注在他身上。
一片沉默与战战兢兢之中,男人却觉得无趣了。
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远处的一只精致瓷碗上。
管家江淳眼尖,走上前,也是想要替面红耳赤的几位主人圆场。
他恭恭敬敬地对林栋说:“家里有新鲜煮好的甜梨水,我家大小姐极爱喝,晏先生既然来了,不如也坐下尝一尝,顺便润润肺?”
角落里,陈妈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管家:沈星尔一点都不喜吃甜的,什么时候变成她最爱喝的了?
林栋看向晏子羡。
只见他负手走向正厅,目光落在窗台旁的那半碗梨糖水上。
那金色牙线包裹着的瓷碗边沿上,隐约落着半个唇印,略显鲜艳的亮橘色,微微上翘的月牙形状。
晏子羡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片月牙唇瓣的柔软馨甜程度……
双手不经意地插进裤袋,他转了个身,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有份合同要给沈总。他既不在,那就给沈星尔吧。”
沈御诚此刻在这个男人面前已经不敢轻易开口,他转眸,朝着管家递去了一个眼神。
管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您交给我就行。”
晏子羡没有动。
一旁,林栋明白老板的心思,于是道:“机密文件,得亲自交给沈小姐。”
“是,是,”江淳抹着额头的冷汗,又道:“那您到楼上书房稍坐,我派人去请大小姐。”
晏子羡和林栋跟着管家上了二楼。
走到楼梯口,林栋却突然叫住了他:“老板,我能先去趟洗手间吗?”
晏子羡淡淡扫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文件袋,听管家指了书房的位置,然后转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