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环顾四周,弩机营的人已经在射没有桐油包的箭了,她想了想,对刘望道:“把军库里的投石车运到城楼。”
刘望听了这吩咐,还有啥不明白的?火速的就带了人去办了。
楼底下的司徒贺早已是心急如焚了。他一直都知道悍龙军的整体作战很强,林海棠这个女人也确实是个带兵不输男人的好手!但是他如果这次带不回那个人,楚国真的就彻底的毁在江尧那个小人的手里了!
一个日夜了,涿州城就像个铁桶一样,未被攻占分毫!而且对方一早就找到了对付他们的方法,这样可怕的洞察力和反应,他生平所遇对手,还没有谁有。
他眼见对方火攻势头变小,便立马派了先锋把休战的旗帜举到了楼下。
海棠是被无数次战役锻炼成的真正的杀将,按着她以往的风格,逮着机会会把你打趴下,就算你投降,也会是那种把你打到投降后条件要任由自己开的性子。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编军驻守涿州时,泰安帝便把她和玲珑八面,圆滑世故,遇事看得透的刘望给分在了一处。
照着她以往的做派,理都不会理这面旗帜的,但今日状况又有所不同了。
她点了头。她手底下的兵将受伤的去疗伤,没睡觉的跑去休息了。她单枪匹马,带着一身血污,晃晃悠悠出了城门,独自去了司徒贺的队伍。刘望知道了,急得不行,跟着带了两百人的小分队,紧跟着她。
“林海棠,休战可好?你让我带一队人入城,只要抓到人,我立马遣返,绝不逗留贻误。可好?”
司徒贺骑在马上,面有哀求之意。
林海棠不是第一次跟司徒贺照面,往日李栎当权,二国不合,她在边关多年,曾见过这司徒贺数次。
不过,彼时司徒贺意气正盛,高大的身体所透出的将士才有的无畏磅礴之气,她也是敬仰的。不过两年的功夫,这个盛名一时的战将,怎会换上这样一副苦苦哀求他人的嘴脸?
“看来你们楚国是乱得不像样了。”海棠勒紧缰绳,与他保持着丈余的距离,指着黑暗中宗国标志的那块界牌又继续摇头说道:“司徒将军,你也是一国战将,也该知道,国界边疆,异国擅闯者,杀无赦。所以海棠不能答应你。”
“林海棠,我这六万人马已经回不去楚国了,我也不会让他们回去,你答应我也好,拒绝我也罢,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司徒贺看着她,眼中坚毅的神色让海棠有一瞬看到了昔年那个意气正盛的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她也不想猜测,她生来与他就是对立的,并没有必要对一个敌人的生死付出过多的关心。
“林海棠,我老了,报效国家的日子并没有多少了,我生于楚长于楚,今日所做愧对晶城一城百姓,愧对这六万将士,但我唯独没有对不起生我养我的地方。”司徒贺说完这些,便调转马头而去。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与其说这是当兵的人该有的觉悟,不如说成是这是他们的使命和热血。
每一个迈上疆场的战士,没有名利,没有官职,有的只是战,战到最后。
司徒贺一个令下,八部军再度席卷而来。
海棠边策马边骂,操,不带这么玩儿的,我还没进城你就开战!合着你丫打着休战的名义跟我玩这套!
海棠和刘望灰头土脸策马行回城内,关上城门上了城楼海棠便见着了刘望已经架好了的投石车。
“将烧着的八部军尸体投出去。”林海棠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军队,又道:“分段投,一具尸体切他个三五截。”
刘望一听这话,知道她也急了,便说道:“将军,切不开。”
“全部运到我跟前来,我来切!”海棠抽出冷魂向下一指,颇有破釜沉舟的感觉:“投中烧死五人者,赏黄金五两,今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弄死一个八部军,赏金一两。能弄死五十个的,官升一级,都听到了吗?”
适时的利诱有时候会大幅增加战士的士气和斗志,何况悍龙军本来就是一支遇到战斗便渴望鲜血的队伍。
海棠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他们最大限度的发挥出自己的潜力。
这城楼之上,乱石满天飞,将士倒了一个又一个,悍龙军的将士眼中露出嗜血般的渴望,砍过一个又一个的八部军,刀剑卷了,他们拎着狼牙棒就上,狼牙棒钝了,他们搬起石头就砸。那些成尸不久的八部军有被砍死的,也有被砸死的,各种死相都有。
这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们的将军,顶着一身血污,拎着一把寒光熠熠的长剑,砍着一具又一具燃烧着的尸体。
刘望想,打仗打到这个份上的,还是他们驻守边关以来的第一次,但巫尸既然已经出现了,就决不会是最后一次。
三个时辰的胶着和人肉拼杀,八部军伤亡惨重,悍龙军也死伤两千人。涿州城内,烧无可烧,敌人发现了他们用燃烧的尸体做投饵便不在执着攻占城墙,而是推车圆木直接撞向城门。楼下悍龙军的三分队所剩战士,寥寥数人,早已无法抵挡八部军攻城的铁蹄和决心了。
“刘望,你让陈泽去探一探我们的援兵几时能到,目前的状况,恐怕撑不了几个时辰了。”
海棠看着有些松动的大门,沉声说道。
刘望正欲领命而去,就听见不远处扬起的马蹄声,他和海棠转头看去,果然看见黑暗中有一队人马疾速朝着城楼而来。
“将军,这可能是援军的先锋部队。”刘望仔细看了下人数,说道。
他话刚落地,那头赵秦带着人已经赶到了城楼,刘望又皱眉道:“不对啊,如果赵大哥是先锋部队,那应该早就到了,怎会晚了这么久。”
刘望一直负责和援军的联络,他们几时行至何处,几时能到涿州,他都是算过了的。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海棠淡淡说道。
两人说话间,赵秦已经已经招呼着他的兵上了城楼,按位排列,架好机弩,动作迅速毫不拖沓。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返身道:“确实迟了小半天的功夫。”
三人都是临都悍龙军出身,都很熟悉,赵秦此番来了也没跟他们客套,看了眼八部军的状况,直道:“路上遇见了林家家主,她让我带着林家信物去了趟关州,那边的林家商铺给了我五十车桐油,一会儿便到。”
他原去关州见那林家的人给他装了满满五十车桐油还有些疑惑不解,但是一来来之前便得了自家上司吩咐,二来他心中料想这林家家主是去楚国做了几个月生意回来的,那边的状况多少知道点儿,便收了桐油赶来。
刘望一听,便转头对海棠道:“将军,难不成你家大姐知道楚国把八部军制成巫尸一事?早先给你的二十车东西里就有三车桐油。”
海棠听了,淡淡道:“我大姐人刚从楚国回来,知道一些事儿也不稀奇。”
三人语罢,没再过多的言语,而是全心投入了战争中。
一刻之后,桐油车队赶到后,涿州守兵用桐油开始攻击,在烧毁了八部军将近五千的人马后,海棠和刘望都发现了后攻上来的八部军都是普通的身体,也不存在刀剑不能砍动的状态了,彼时天光大亮,涿州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满地,一派惨烈乱象,只再远一点的地方,八部军大队人马依旧矗立不乱,蓄势待发。
又过一刻,八部军仍旧没有攻上来的迹象,海棠、刘望、赵秦判断对方在休整,如今他们守城待援,不易乘胜追击,便也去做休整。
海棠随便找了城楼的一个角落窝着眯起眼来,有刺鼻的血腥味从她的鼻翼传入大脑,她觉得熟悉,又觉得难受,就在她觉得窒闷得像是要溺毙在这味道里时,她的耳畔传来一阵杀声。
她猛然睁眼,朝城楼下看去,八部军一派散乱着朝坡上攻来,城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刘望和赵秦带着大队人马迎击了上去。
援兵到了?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一个转身,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眼孔一缩,心房一颤,就那么突然的,失了言语。
面前的男人,一袭黑甲,长身玉立,清俊倜傥,眉目间兼并着文人特有的fengliu恣意和武将所含的自信洒脱,一双眸中,黑得深不见底。
沉默的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男人先开了口:“辛苦了。”
这一声唤回了海棠的神智,她淡淡回了句:“月将军客气了,属下职责所在。”
男人正是声名远播的悍龙军首将,东国兵部都司——月子安。现今涿州城的援兵将领,亦是海棠曾经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