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还有点酸。
闷闷的,呼吸困难的样子。
纪余生睁开了眼睛。
先发现动静的是坐得最近的方胖,正在刺溜刺溜方便面,瞧着纪余生睁开了眼睛,嘴里还没有咽下,就在那里小猪狂叫:“系啦系啦!”
乌泱泱一群人马上跑到纪余生的病床前,其间不知道谁把氧气头给扯掉了,纪余生终于知道了自己胸闷气短的原因。
方胖随手放在床边的老坛酸菜面,映衬得纪余生更酸了。
“生儿!你要吓死我们了你知道不!我们都不敢跟阿姨说!”蒋方圆骂着,推了纪余生脑袋一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余生觉得她要哭了。
蔡骏生在旁边拉开她:“别了别了,他是病人别了。”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还喝醉了跑掉河边去。”蒋方圆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这边纪余生一边摘掉了脸上的氧气罩,那股子酸味更浓了,“嗯嗯啊……”他含糊着应付两句,他掀开被子一看,自己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难不成还是被车给吓晕过去的吗?
“欸,那姑娘呢?”纪余生一把拍掉了方胖伸向方便面的手,自己端着碗呼哧呼哧的吃起来,奇怪,饿得很。
这下不仅蒋方圆,蔡骏生都听不下去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姑娘!要不是冬泳大爷见义勇为,你掉进护城河就跟块石头一样,看这大冬天谁捞你!”
纪余生一桶泡面下了肚,脑子才跟上了他们的语速,“不是啊,跟我一起送过来的姑娘呢?长得特别漂亮,她说她叫若无。”
就连话最少人最实诚的方胖都忍不住的发言了:“哥,你是脑袋进水了糊涂了吧,就你一个人掉河里,哪里来的姑娘啊?”
“什么掉进河里,明明是车祸!”纪余生急了。“就我跟一个姑娘,我们刚刚走出酒吧,就一辆车……”
蒋方圆叹了一口气,蔡骏生去叫医生了,“我看你喝醉了做梦,梦到跟一个姑娘到河边去殉情吧。”
“不是梦!”怎么可能是梦,“我会醉吗,我像你一样吗,昨晚醉成狗的不是你?”纪余生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跟蔡骏生争辩,方胖连忙拉住他。
“纪余生,我看你脑子真的不清醒,昨晚我酒都没喝,你搞这么一出,大家家都没回成,就在医院陪着你。”
纪余生看着他们,心里蓦得一沉,因为足够了解,纪余生觉得他们不是在恶作剧,那表情很真。
“……昨晚,我碰到一个姑娘,我们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你醉了,抱着我使劲哭,说什么就恨我老是让着你……”纪余生开始重塑记忆。
蔡骏生在旁边听得真真的,还冷不丁的被戳中了心窝子的某点,当即就要上手:“谁他妈哭啊,纪余生你他妈脑袋是坏掉了吧。”
坏没坏纪余生不知道,总之现在就是有点乱,“然后那个姑娘又回来了,我们在卡座接吻,欸,不对,有接吻吗?”
所有人全部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纪余生。
蒋方圆接了个电话,刚接起来,病房的门就开了。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啊!”蔡骏生的语气活像纪余生快不行了。
方胖发现这些医生个个牛高马大的,口罩上露出一双蓝眼睛,正奇怪着,纪余生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正想反抗,有人从这些医生后面出来。
“余生哥哥。”
纪余生话还没说完:“真的啊,你们怎么就不相——啊是你啊,赶紧坐下来——”
对方闻言就真的坐在了纪余生旁边,纪余生这才回过神来,话一顿,“你……”
“余生哥哥,好久不见了。”对方笑了笑,亲昵的摸了摸纪余生的额头。
没来由的,纪余生一个哆嗦:“叶,叶舟,都长这么大了。”
何止大,简直就是两个人!
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笑容温柔,西装革履,举止优雅的大帅逼他妈的是谁啊!
这边叶舟还给纪余生顺毛,活像是在主人前面卖弄的狗狗,转头看着好几个医生,用不是英语的拗口语言冰冷开口,说了几句,几个医生点头哈腰的,倒像是他自己的手下。
他转头又跟纪余生笑着:“他们是我们家医院那边的医生,圆圆姐跟我说哥哥你出事了,我刚下飞机就把他们找来了。”
纪余生一时间还不知道在“我们家的医院”“刚下飞机”还是解释自己的病状,哦,不,情况。
“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咳咳咳……”
叶舟俊眉一皱,赶紧让后面的手下,哦不对,医生递上一瓶水来,还帮纪余生把瓶盖拧开了。
蔡骏生,蒋方圆,方胖三个把眼睛都给看圆了。
“好家伙,嘉德利的矿泉水,不便宜吧。”
“人民币八十多吧。”
纪余生没听见,要不然他又得被呛一口。
水下了肚,纪余生简单的平复了一下心情,在叶舟和善的目光下,娓娓道来自己昨晚在酒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在听到那位女士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甚至露出了令人动容的惋惜的表情,然后也跟刚刚的讲述一样,纪余生说到他们两个走出酒吧,然后听见汽车的声音,再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叶舟眉头已经紧皱,摸了摸下巴,他的神情严肃,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以为意,觉得是纪余生脑子不正常,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哥哥,你是说,你跟那个你想象中的女人接吻了?”
这么一说纪余生又急了:“不是想象中的啊,是真的存在的。”
其中一个医生凑到叶舟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叶舟神情冷漠的点点头,紧接着看着纪余生忧心忡忡:“哥哥,你真的跟那个女人接吻了吗?”
“我不记得了啊,哎呀,我脑子真的没有问题,我要去找杰森,他昨天看到了,问问他就行了。”纪余生行动力快,当即就要下床。
叶舟一把拉住了他,纪余生回头看着他,这是纪余生才意识到,这小子手长脚长的,看起来很健康,一点都没有小时候病恹恹的样子了。
“哥哥,你真的跟那个女人接吻了?”最后的最后,叶舟还是问了一下。
他妈的这小崽子是什么人间较劲儿复读机!?
纪余生在那一刻感到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和凄凉,好说歹说,先跑路再说。
只是逃跑还未遂,纪余生就被几个190+的医生壮汉堵在了门口。
“哥哥,你的病还需要好好休息,要去哪里。”
纪余生几乎是被押了回去,几个大汉抓着他就跟拎着小鸡仔似的,他拼命挣扎了几下干脆就放弃了,叶舟乖乖的帮他把被子掖好,“哥哥,你要是需要什么就跟我说,要是觉得这里实在不好,我现在就叫他们准备车去我家里的医院,先睡一觉吧。”
纪余生看着唉声叹气的方胖,偷偷抹眼泪的蒋方圆,还有皱着眉头,念叨了句记得吃药的蔡骏生,他们离开了病房,叶舟站起来,这时纪余生才真真正正的发现这小子这些年是真的被家里面养得壮实了不少,只可惜他脑子乱得很,来不及叙旧,反手抓住叶舟:“你是信哥的是吧,我没有说胡话,都是真的。”
“哥哥,好好休息。”叶舟只是近乎缱绻的握了握纪余生的手,突然纪余生的手一紧,那种尖锐的刺痛感一下子注入了自己的手臂。
“希望等你醒过来,你能告诉我,你在你的梦里面到底有没有跟那个女人接吻。”叶舟笑了笑。
他妈的还有完没完了!?
纪余生挽起袖子就要起床干一架,结果刚直起身,一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立刻涌了上来,他看了旁边刚刚抽离针管的医生脑袋中不约而同闪现出飞越疯人院,恐怖走廊等多部电影的场景,兴许是那种黑漆漆的画面一刺激,纪余生还是没有晕过去,还在艰难挣扎起身,那个蓝眼睛白皮肤的打针医生都禁不住感叹了一声:“Unbelievable!”
“别挣扎了,没用的。”
“不是啊,我得——”
“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啊。”
“放屁,老子没有——”纪余生转头,突然愣住了。
床边哪里有人,再说那些医生看起来也说不来中文,叶舟在窗边打着电话,神情冰冷,只简单嗯嗯两声。
谁在说话?
那一刻,先不说三观,反正纪余生的精神是真的要崩塌了。
草NM的,一定是平常上班太累给累坏了!
“别胡思乱想了,纪——余——生。”那声音无可奈何道。
纪余生捂住耳朵。
或者是酒有问题,可恶的杰森,平时那么照顾你,竟然卖假酒!
“不是酒的问题啊,你听听自己的心里面。”
心里面?
纪余生突然发现,好像自己捂住耳朵,那个人还是在自己的耳朵边上说话一样,就好像真的心里面有个人。
“哈,不要惊慌,我可以保证你精神没有问题——”
“啊!”纪余生猛地叫了一声,“我没有怎么存钱,银行卡放在我衣柜最上面的内衣口袋夹层里面,秘密是我姥的生日,要是有一天我神志不清了,记得交给我妈!”
说完他就抄起枕头,猛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在完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像是来自最最远方的呼唤。
“纪~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