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醒来时天蒙蒙将亮，晨曦暗沉携带浓重的雾气，他眼睑微颤缓缓睁开眼，耳边沉寂，只有火柴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跃动的火光温蕴了双眼，身上温暖的衣袍以及身下柔软的狐裘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林姝怔愣地看着身上裹在他身上被他蹂躏不成什么样子的衣袍，他摸了摸额头结痂的伤口。

    他身上的伤竟是好了，有人救了他！

    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身影，林姝腾地坐起身，他环顾不大的山洞企图印证他的想法，然而空荡的山洞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的踪影。

    林姝抓紧身上的衣袍，上面的符印与绣纹他虽只见过一次，但却被他牢牢的记在了心底，且这般繁杂的符文法袍他也只在一个人见过。

    他那位与他退婚了的未婚夫。

    那他重伤昏迷前见到的白衣修者不是幻觉！

    心脏跳的速度快了两分，林姝这才反应过来他盖着白柏的外衣睡了一夜，他手足无措地将身上乱成一团的衣袍掀起，想要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衣袍刚从他身上褪下冰冷的空气迅速沾染上他后背外露的皮肤，身体虚弱的林姝猛地受凉结实地打了个喷嚏。

    “你醒了。”山洞外有声音传来。

    林姝慌里慌张地抬头。

    白衣青袍的修者踏入洞内，他踏着晨露拂过缥缈的雾气，冷霜在他发间凝结落了一层浅薄的白，他入洞后冷意化解，白霜成珠顺着他发梢滑落。

    仙人华逸，如剑似兰。

    林姝愣愣地颔首，不知该如何反应。

    白柏施了除尘术去了身上的湿意，转头就看到一脸呆滞的林姝。“何事？”

    林姝后知后觉回过神，在白柏的注视下脸瞬间就红了。“没、没事。”

    耳尖泛红抑制不住羞赫之意，他连忙接到。

    “谢…谢谢白…白仙长救了我。”

    “救你只是顺手之举，换做他人亦会如此。”

    这话说的客气疏离，林姝呐呐地垂头不敢乱看，他不是多胆怯的性子，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白柏他就控制不住的紧张。

    一声咕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林姝脸皮一紧捂住咕咕叫的肚子，本就羞红的脸更加红了。

    “对…对不起，我…”

    林姝还在尴尬，一蒲扇大的绿叶包着数个红艳艳的灵果递到了他面前。

    “清灵果，所含灵力不高，味甘酸涩，凡人亦可食。”清雅的修士将手中的蒲叶往前递了递。“虽说填饱肚子勉强，但是比起其他灵物更适合身体刚痊愈体质虚弱的你食用。”

    个头不大的清灵果一个紧挨一个，像是一堆亮闪闪的红色宝珠，灵果上还沾着未干的晨露，晶莹剔透带着清淡的果香，还未入口，口中泛起了甘甜的涩意。

    这一看都知道是刚摘的。

    林姝喉咙动了动，他注视着踏晨而归的白柏眼中酸涩，他不禁想，他是为他才这么早出去的么？

    他少有得到过善意，眼睛酸涩的红了一圈。

    林姝无措地抬手接过蒲叶，他小心的将清灵果珍重地捧在手中，声音颤抖。

    “…谢谢。”

    白柏不知道林姝在想些什么，他趁着林姝昏迷期间探索了秘境，依旧是没有寻到岩火石晶，路上遇到的唯一有用的东西只有清灵果。

    他芥子内不是没有其他更为珍贵的灵果，但林姝凡人之躯无法食用灵力过高的灵物。

    白柏既是救了白柏，便不会做刻意忽视或者刁难之事。

    “无事。”

    林姝眨眼将眼底的水光压下，忽然他想起来什么把清灵果放在一旁，他抱起身上团成一团的衣袍刚要递给白柏，又觉得不适快速地将衣服叠好。

    “对不起，弄、弄脏了你的衣服。”

    白柏视线落在林姝身上又快速移开。

    “无妨，我不差这件外袍，你可随意。”

    就算林姝没接触过上品法袍，但他也知晓他手中这件衣袍绝非凡品，这么贵重的衣服把他卖了他都赔不起。

    林姝开口想要拒绝却顺着白柏视线发现，他身上那几层衣服堪堪蔽体，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躲避秘境内的妖兽时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烂的不成样子。

    林姝脑子一空他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恐惧，虽然他从小被他娘亲当做女孩子养大，未告诉他男女之别，但是随着年龄渐长他自己慢慢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从小就生长于林家偏僻的后院，他年龄刚大点儿的时候还不懂遮掩自身，即使落魄他也习惯的把自己收拾干净，他长得瘦弱可耐不住五官精致，防不住会有些特殊癖好的下人对他起歹意。

    被明里暗里占了几次便宜后林姝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见过成年男人赤裸的站在他面前对他露出粘稠恶心的欲望，他再傻也该知道他根本不是女孩子。

    他手中第一次见血就是那次，当时他也不过十二岁，杀人时手都没有抖一下，他冷静的处理尸体毁了杀人工具，伪造了意外死人的假象。

    林姝发觉自己对外性别不对的同时，也发现自己不正常，他感受到了愉悦，因为杀人。

    他喜欢看人被逼入绝境时露出的恐惧丑陋的面容，喜欢看将死之人在他手下不断挣扎窒息而死的模样，喜欢温热的血液沾满手渐渐冷却的温度。

    他会因为疼痛战栗，会因为杀意产生快感。

    林姝身体抖了下，他害怕白柏知晓他真实性别。

    他怕白柏知道他的性别对他露出厌恶的神情，会收回现在对他的温柔。

    林姝脊背绷紧面色苍白的看向白柏，对方却早已转过身于火中添柴一副避嫌的模样。

    少年的身体本就雌雄莫辨，他多年营养不良身体没怎么发育，白柏秉着男女授受不亲不会动林姝身上的衣服，所以没注意林姝的不对。

    林姝心中一松，恐惧消去他耳尖又透了红，他撑开衣服穿上，上品仙袍是属法器，林姝穿上后它就随着他的身形变化。

    “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白柏坐到林姝对面问道。

    “我被人扔进了林家禁地，这里妖兽太多了我逃不出去，这几天我躲躲藏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到这里了。”林姝小声回到。

    白柏：“我予你的储物袋呢？”

    如果持着那储物袋，他也不至于受那么严重的伤。

    “是我没有藏好，它被人被抢走了，他们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不该占有那么好的东西，所以他们随意给我编了个偷盗的罪名把我扔进禁地里惩罚。”

    林姝自觉自己没用嗫喏道。“对不起…”

    瘦小的孩子低声道歉，乖巧的惹人心疼。

    “不必道歉，是我考虑不周。”

    白柏确实没有想到林家会做的这么绝，也没有想到林姝竟会这般被人谋害。

    因为上一世穆殊的影响，他想不到穆殊小时候会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自然准备的不齐全。

    他给林姝准备的储物袋是可凡人使用的，因为凡人无法落下神识，所以这种储物袋基本谁拿到都能打开，防不了什么人。

    一个毫无灵力的女孩儿在这凶险之地活了这么久，伤痕累累，毫无反抗之力，按林家那群人的态度必不会派人来秘境内寻林姝。

    如若无人踏入秘境救林姝，林姝他要在秘境中生存多久？

    那么上一世的穆殊在他退婚后是否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白柏明白了上一世穆殊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

    林家行事白柏不难猜到，林殊没有灵根不受林家重视，且他母亲早逝父亲又不待见他，林家后院又是林家侧夫人掌管，原先他们留着林姝是因为林姝身上有一份不确定的婚约，等他出现退婚后林家也就容不下林姝了。

    他们之间的因果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么？

    “不不不，这怎么能怪你，是我没有本事护着你给我的东西，即使你考虑的再周到也无法阻止旁人的贪婪，你已经给足了我体面，现在还救了我的命…”林姝情绪低落道。“但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感谢你。”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但面前的孩子明显乖巧的过分了，明明生长于那样的环境，却还保留着干净的赤子之心。

    所以上一世穆殊形成那样的性格，是后期因为某些经历长歪了？

    白柏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他对林姝道。

    “是我退婚带给你的灾厄，你无需自责，我会带你出秘境，但我有事需在秘境呆几日，这期间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可愿等我？”

    听到白柏的话林姝眼眸骤亮。

    “真的吗，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你不会丢下我么！”

    “我既予你承诺，便不会食言。”

    晨光破晓拂去了所有阴霾，清泠的日光斜折入洞中落在青衣修者的身侧，修者偏眸朦胧的光柔和了他的面容。

    不知是光还是跃动的火迷了眼，林姝眼角一瑟重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