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过去，白柏走遍了整个秘境都没有寻到岩火晶。

    天幕沉沉暗下，阴沉云层翻滚遮盖霞光，冰霜凝结吹落枝头，竹青色的衣袍擦过杂乱的枝丫，窸窸窣窣的霜雪滑落。

    白柏踏着暮色回了石洞，洞内摇曳的火光映到山洞外扬起尘间烟火的暖意，他冷淡的眉眼缓和又蹙起。他视线扫过空寂的山洞。

    洞内的人不见了。

    洞外的防护结界还在，并无妖兽袭击的痕迹，周围雪地上也没有人行走的足迹。

    白柏看了眼放在干草上叠的整齐的狐裘，火堆边散着半截柴木，显然是有人添柴添到一半离开了。他的视线移到山洞漆黑的内部，山洞并不深，他曾用神识探过石洞内部，没有发现什么活物的气息。

    白柏朝洞内走去，随着他深入火光渐渐微弱，最后一丝光被黑暗吞没白柏到达了山洞的最深处，他依旧没有看到林姝的身影。

    修士五感清明不受限于黑暗，白柏以神识探路在山洞看似封死的石壁后发现了端疑，石壁接连处有一狭窄的只能容下身形不大的孩子通过的缝隙。

    白柏探了下石壁背后，运气灵力对着石壁挥了一掌，淡蓝色的灵力凝聚石壁轰然崩塌，猛烈的狂风怒号袭来，崩裂的碎石还未滚落几圈直直向下坠发出空寂回荡的声响。

    墨色的长发被风拂起，凶猛煞烈的罡风不过雁过留痕，青衣修士平静地注视眼前完全中空的山脉，距离他不过半寸深不见底的断崖。

    死地间渊。

    山洞深处竟还藏着这么一个地方。

    阴冷的风席卷，前方黑暗遍布不透一丝光亮，断崖下恍若万丈深渊，仿佛匐匍的凶兽吞没一切。

    神识探到卡在碎石中的半截柴火，林姝怕是误入此地了。白柏俯视脚下幽渊，纵身跃下。

    出乎白柏意料的是这山中渊并不深，黑暗遮了感知造出万丈假象。

    间渊之下灵力浑浊，间渊是因为原本存有灵脉的山脉崩塌形成，气须由万物周转生生不息才能称为灵，如若灵脉载体崩坏，便会成为凶煞养恶之地，罡风四起、煞气丛生。

    神识探路白柏发现一容一人通过的石洞，还在其中发现了些许其他的动静，他稳步向前，剑意护体煞烈的渊底对他来说如无人之境。

    进入石洞后白柏听到了衣物摩擦的声音与他人微弱不安的呼吸，白柏顺着声音走去。

    神识之下一瘦弱的孩子蜷缩在杂乱的石堆内，他头埋在双膝内紧紧的抱着自己，他身上没有大的伤，看来是掉下间渊时他身上的法袍保护了他。

    白色的仙袍杂成一团，林姝不安地不断收缩手臂，凑近了还能听到他因恐惧打颤的牙齿声。

    “不…不可…”能！你做梦！

    呜咽断续的话似被逼入绝境。

    入魇了？

    白柏看着像是小兽般缩着身体企图得到安全感的林姝，他从芥子中取了一枚冷光珠。

    “林姝。”

    林姝理智知道自己掉下断崖时间不长，但是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不见前路也寻不到退路。

    黑暗会吞噬人的五感，麻痹人的神经，一个成年人在全黑封闭的空间呆上三个小时都会崩溃，更别说心智还未成熟的少年。

    有道不知源头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响起。

    “这里是间渊，灵脉尽毁罡风凶煞，这里没有时间，少有活物，所有掉落间渊的活人都无法活着走出去，你如今也要死在这里。”

    “你在等你那个修士来救你？他不可能来的，间渊下修士灵力受阻，且危险不知，你一介无用的凡人他怎么可能冒着危险会来救你？”

    “与其异想天开等他来救你，不如将你身体交给我，我带你走出间渊。”

    不可能！你做梦！

    耳边声音静了一瞬，沉笑。“就算他来救你，你可知道间渊深处存在什么？”

    “可引起整个修真界同戈相向的绝品洗髓之物，如若他来到这里看到那物，你猜猜他会不会为了独吞它杀了你。”低沉的言语蛊惑人心，那声音兀自笑着，恶意浓稠。

    黑暗中人的精神会逐渐焦虑暴躁，林姝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如影随形的黑暗密不透风的缠绕着他，他四肢冰冷，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努力忽视耳边刺耳令人烦躁的声音却还是被那些言语影响。

    他不禁想。他乱跑消失在山洞中会不会惹那人生气，他会不会厌烦他不听话，会不会觉得他多事不要他，会不会不来寻他…

    酸涩的泪意涌上携着说不清的惊慌和恐惧。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一抹光落在他臂弯，林姝愣愣地看着温和不刺眼的光，他缓了好久才意识到不是错觉。

    珠冷色的光缓和在黑暗中绽开，如墨隽永的容颜清晰的映到眼中，身姿修长的修士持着冷光珠垂眸，如黑暗中开放的雪间之花。

    林姝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怕眼中的人同水中幻境，聚在他眼眶中的泪水坠下。

    白柏看到林姝落泪顿了下，他半跪于地于林姝视线持平，他将手中的冷光珠递给林姝。“可有什么地方伤到了？”

    罡风吹散些修士玉簪挽起的发，几缕墨发顺着他白皙的脸侧垂落，添了几分温和的随意。

    林姝怔然咽下喉中的哽咽，猛地扑入了白柏怀中，如同受伤惊慌的幼兽寻找安全的港湾，他拼命抱住对方因他靠近紧绷的腰，熟悉的冷香铺满口鼻让他控制不住崩溃大哭。

    “我不是故意乱跑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哪里，然后我就掉到了这个地方，这里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还什么声音都没有，不管我怎么走我都找不到路，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转了多久，身上都没有力气走了，我好冷，我好怕，我…我以为我快要死了。”

    冷光珠下白柏看到林姝脚上的鞋子丢了一只，可能是在黑暗中行走磕碰的，他右脚被尖锐的石子割裂血肉模糊，衣袍下破烂衣物遮不住的腿上也布满了磕绊的青紫。

    大概是吓坏了，怀中的孩子哭的异常可怜。

    白柏不习惯有人靠他这么近，他抑制住想把人扔开的冲动。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哭过，包括他小时候的师弟，就算哭也是倔强着抿着唇掉眼泪，其他人更不会在他面前哭的这么露骨。

    白柏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迟疑半刻放松身体任由林姝抱着他，他学着他年幼时他娘亲玩闹时哄人的模样抬手回抱林姝，他缓缓拍了拍林姝的背。“无事了，这里是空山间渊，间渊由灵脉消逝逆转冲击形成，因整座山脉全部被罡风蛀空，只留山体表面才会无声无光。”

    说完白柏又轻声添了句。“不哭。”

    修者清冷嗓音平静的安抚人心，林姝渐渐止住哭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他身体僵住，盖在杂乱长发下的耳尖红透。

    他松开他抓着白柏背后的衣服，脑袋向下埋不敢抬头，他鸵鸟一样埋在白柏怀中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时一声隐秘的看戏的笑短促散开，烦在他耳边的声音消失了。林姝手复又攥紧。

    林姝冷静下来后白柏给了他一瓶稀释的灵液让他处理脚上的伤，看到纤尘不染的修者胸前被他弄乱的衣襟，林姝羞得抬不起头。

    他快速处理了脚上的伤，可他右脚鞋子丢了，他赤脚走路还是会弄伤脚，林姝对着这尴尬的局面有些犯难。还是白柏察觉到了林姝的尴尬给他递了一双鞋，自然还是他自己备用的衣物。

    林姝接过又是一阵脸红。等林姝收拾好后，静立着的修者把冷光珠给了林姝。“我们要往里走么？”

    “这间渊深处似乎供养了什么，我要去探一下，如果你害怕深入里面，我可以为你设立结界，你在此地等我回来。”“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林姝连忙摇头。

    “前面可能会有危险。”白柏道。

    “我不怕…”林姝想起之前耳边的话，他低下头小声道。“我会乖的，不要丢下我。”

    间渊内不知会孕养出什么凶煞之物，让林姝一个凡人呆着即使有结界保护也不完全安全，白柏权衡利弊后颔首。

    “走吧。”

    林姝亦步亦趋地跟在白柏身后，他捧着冷光珠脸上唇角弯起弧度，忽然他眼眸中的笑意渐渐冷下，有人在他脑海深处笑道。

    天生虚假之人，唱什么纯洁无瑕，稚子无辜。

    ——你说待他知晓你的面目，他会不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