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咬合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江许望偏头，正好看见周徜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穿着湿淋淋的衣服，西装浸了水意，在身后泻出的灯光里衬出一种丝绒般的质地。

    “酒醒了？”江许望说。

    周徜没点头，也没做出什么回应，像是一个被牵线的木偶走到玄关处开了灯。

    霎时间，整个空间都被填满。

    江许望站在床边唯一的阴影里，没有出来。

    周徜站在那里停留了很久，忽然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在寥寥醉倒吗？”

    胸腔里叫嚣着要说出那句“为什么”，可被江许望忍住了。

    他只是神情倦怠的吸了口烟，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晕开，又被化作一股长而氤氲的气吐了出去。

    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我只知道，你交了男朋友。”

    周徜静静的看着他，酒醉后的神情有些玩味，“你在吃醋吗？”

    “我只是觉得恶心。”

    江许望也看着他，眼底的嫌恶没有掩饰，“需要我再次提醒一下你的身份吗？拿着我的资源，转头就去讨好你的小男友，周徜，你真是一次次的刷新我对你的认知底线。”

    周徜笑了，他咬着牙问，“你的资源？如果不是你，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这话简直太不是人能说出来的东西了。

    江许望皱眉，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你自己做事被人抓住把柄，还能怨到我的头上？”

    -

    周徜慢慢走过来，头顶吊灯的光线明亮，他的眉眼却匿在阴影里，一片阴鸷。

    “江许望，你以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他来到江许望身前，微微倾身平视着对方的双眼，“你不就是被我甩了，心存报复吗？”

    “包养我，践踏我的尊严，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这句话几乎是咬着江许望的耳朵说的，“废了这么大的心机，还不是求着我艹你？”

    砰的一声，脑子里有什么弦绷断了。

    江许望震惊的抬起眼，却看进了一团黑漆漆的雾。

    周徜……在恨他？

    这个想法跳出来，呼啸的从心间大风般刮过，随即如同野草疯长的，就是抽条生枝的恨意和委屈。

    周徜凭什么恨他。

    当初被欺骗感情的，是他江许望！

    理智已经被吹走，江许望工作了一天，又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被倒打一耙，烦闷和怒气火山喷发式的冒了出来。

    推开凑得极近的人，江许望皱着眉，“酒都喝到脑子里去了？滚远点。”

    周徜贴上来，拉着他的手腕就往窗户上压，他微垂着眼，两三公分的差距让他撇扫下来的视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

    “我没有男朋友。”

    背抵上冰凉的玻璃窗，落地窗总是让人有一种即将被风吹拂下去的错觉，江许望偏头看了一眼楼下的灯火阑珊，大脑都被刺激的有些空白。

    偏偏男人低哑的声音还在耳畔，他的鼻尖摩挲着江许望的鼻尖，嘶哑间像是解释，又像是委屈。

    这是和他清醒时犀利尖锐完全不同的模样。

    江许望最受不了他这样，像是一只皮毛松软的大狗勾，白日里的冷漠和利爪都被藏起来，柔软的毛发舒适又顺滑。

    “他是谁我根本不认识。”男人顿了顿，说出的话都带着浓重的酒气，江许望被铺天盖地的气味压得喘不过去，狼狈的别开眼。

    他不大能接受态度软化的周徜。

    可恰巧，躲避的姿态似乎是灼伤了周徜，他钳着人的下巴，强硬的将江许望的脸转过来。

    “看着我！”

    -

    周徜喝醉了，露出了清醒时不会表露的神情，他赤红着眼，眼底有些清润的水汽，嗓音再度压了下来。

    “我没有男朋友。”他重复道，“在和你分手后，我就没有男朋友了。”

    江许望呼吸一滞，心跳在一瞬间得到了停滞。

    周徜……是在向自己解释吗？

    分手的两年，他也是一直单着，没有别人吗？

    他的问题没人回答。

    周徜凑近他，缓缓吻住青年，不知道他抱着怎样的想法，那动作竟像是小心翼翼又极其渴望的拉进他们的距离的模样。

    “所以小阿许，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抽离开身子，喘着气说，“只要你动动手指，我就还是你的。”

    “你不能这么羞辱我。”

    江许望心底因为那句“小阿许”而生起的软意渐渐退了下去，又封闭回心脏外坚硬的壳子里。

    他愣愣的看着周徜，惨然一笑，“你觉得你经历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吗？”

    “难道不是吗？”

    -

    江许望明白了。

    周徜一晚上的反感和不对劲他都明白了。

    他以为那些黑料是江许望放出去的，原因只不过是为了报复。

    报复当年的周徜一言不合就甩了一贫如洗的江许望。

    所以当江许望有势力了，就开始报复周徜，从他的公司下手，逼得他黑料频频出现，被全网黑，被谩骂被逼退圈。

    而这个时候，江许望就可以以一个救世主的方式重新出现在周徜面前，为他伸出援助之手。

    只不过，是卖了个身体而已。

    所以这些天，周徜都是这样想的，是吗？

    而他后面说出来的这一切，也不过是因为是醉酒后的态度软化，让他放得下所谓傲骨和自尊，乞求着江许望能够收回那些手段。

    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酒后吐真情。

    他只是被周徜彻底的、先入为主的带入了“仇人”和“反派”的角色而已。

    -

    江许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头疼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拿着棍子在里面翻搅，什么都思考不起来。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宛如生了锈的管风琴在胡乱合奏，发出一道道刺耳的吱呀噪声，眼前的人被他惊到，握着他的肩晃了晃，

    “你怎么了？”

    江许望被晃得难受，生理性的眼眶发酸。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抬头，眼底全无情绪，他推开周徜，面无表情，“我很好。”

    说着他重重甩开周徜的手，在周徜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他推开。

    “周徜，别用你那黑暗的心思揣度我。”